隻是揭開單薄的布衾,她未褪的衣物淩亂,身上也紫一塊青一塊,大腿根更是血迹斑斑,全是傷痕。
疏影上着藥,哭了起來,“娘子嫁給将軍,也太危險了,三天兩頭遇到刺客...”
她離家時,老爺交代了她,這是聖上賜婚,要安撫住娘子,可她現在自己繃不住了,她們家娘子素來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不過,娘子怎會知道将軍在附近?還說什麼将軍殺了你會後悔?”桂月給娘子擦拭掌心,提出心中不解。
何年塗抹些藥後,身上疼痛緩了許多。
“我猜想将軍會來迎我,當時又吓傻了,胡言亂語的,你們對外可不要亂說...”
“奴婢曉得輕重的,若是說了,徒惹将軍的嫌疑。将軍心疼娘子都來不及,怎會見死不救?”
何年輕哼了一聲,有苦難言。
她以身邁入曆史的長流,試試深淺,就碰到了李信業這個湍流,本就是難支的舟,現在還被喂了毒...
何年躺在塌上,沮喪了一會,營帳外面升起一陣烤羊肉的香味。
李信業清退了營帳周圍的士兵,圈出一塊生火烤肉的地方,這樣何年不用出現在一群士兵中,也能在自己營帳外吃到烤肉。
瀝泉和桂月負責生火烤羊,何年恢複了些精神頭,坐在篝火邊烤着手。
等到沈初明來營房時,看見妹妹穿着一身洗軟的男子衣服,坐在日頭下吃肉,縱然瞧着無事,鼻頭還是紅了。
“妹妹可曾受傷?”
他将大理寺的仵作和刑部同行們,丢在了外面軍營裡,由李信業帶路,來問問妹妹情況。
“哥哥,我無事”,何年擠出笑臉,“幸虧将軍及時趕到,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她與兩個侍女對好了口供,倒也不擔心這樣說哥哥會起疑。畢竟将軍的營房本就離刺殺地點不遠,李信業出營房迎一程妻子,正好撞見也能說得過去。
沈初明心裡有點惱李信業,便不接這個話茬。
看着妹妹經曆這麼大的事情,不但沒有向自己述說委屈,反而還安撫他,他一時感慨她懂事了,一時又心疼她太懂事了。
“妹妹,當真是長大了...”
他揉了揉鼻子,坐定後,又恨恨道,“這些北梁的刺客,實在是太嚣張了,上次的事情,聖上還想壓着,害怕傳到坊間讓百姓憂懼,不許民間大肆讨論...可一次次,隻是縱容了這些北梁人的氣焰...”
何年捏着李信業的匕首,給哥哥割了一塊羊肉,“哥哥莫氣,聖上有聖上的顧慮,可這種事情,豈是聖上能捂住的?”
沈初明訝異道,“這等腥臊的東西,你如今竟肯吃?”
何年放下刀,“兩次死裡逃生,還有什麼想不通,什麼吃不下的?”
李信業聽她此言,神色一頓,接過匕首,将羊肉切成薄片,放置在盤子裡。
何年蘸了醬料吃,入味而不油膩。
‘哥哥,陸大人的案子,你查得怎麼樣?快要七日了,我又遇刺了,會不會耽誤哥哥查案?”
沈初明搖了搖頭,“親兄妹,何必如此生分。父親母親還不知曉此事,若是知道了,不定如何擔心呢?”他端詳着小妹的臉。
何年隻好奇陸大人的事情,“若是大理寺七日不能破案,聖上會罰哥哥嗎?”
“陸大人的案子,牽扯甚廣”,想到都是自家人,沈初明也不隐瞞。
“我受妹妹啟發,格外查了陸大人的私交關系,尤其是書信往來,結果查出這些年來,陸大人居然每年都給北梁人資送财貨,光是白銀就有幾百萬兩,更不用提糧食了...”
何年剛夾住的肉,掉了下去,李信業順手接住,沒讓油漬沾在衣服上。
何年從他手上捏住肉片,放進了嘴裡。
沈初明眼睜睜看見,她慣常喜潔的妹妹,居然給吃下去了,瞪大了眼睛,李信業也神情錯愕。
何年這才意識到,她本着三秒落地還能吃的原則,但這不是沈初照的習性。
慌忙轉移話題道,“哥哥是說,陸大人給北梁人送銀子,送糧食,銀子數額高達幾百萬?”
她猜到李信業從陸萬安入手,必然涉及北境軍需,想到陸萬安恐怕有貪墨糧草的嫌疑,可沒有想到,陸大人居然是給大梁資助财物。
“大甯與大梁簽訂的‘代北合約’,每年也不過是五十萬兩白銀,陸大人一個區區金紫光祿大夫,怎會有這麼多錢?”
“這正是想不通的地方...”沈初明也面露困惑。
“那哥哥是如何查出來的?”
陸萬安自然不是自殺,可也不至于将書信,放置在大理寺能尋常查出來的地方。
沈初明吃了一片肉,慢悠悠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大理寺能查出來,還是因為陸萬安與北梁人鬧掰了...”
“數月前,大梁在北境屢屢戰敗,軍事吃急,向陸萬安獅子大開口,索要一百萬兩白銀。結果,北梁派來接應的人沒有拿到錢,陸萬安卻說錢運出了城外,這筆交易不知怎麼出了岔子,雙方争持不下,書信往來頻繁,這才讓大理寺找到了突破口...”
何年心知,哥哥能迅速查到關鍵信息,定然是李信業将證據喂到了他嘴裡。
隻是那筆錢,難道也是落入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