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看你的時候,卻像天邊那一朵俯視衆生的流雲。
你若說是,他就留下來。
你若否然,他便棄之。
那些美好的東西,也很快就會化為烏有。
簡守所需的承諾,是要他以性命為證,不可背棄的。
赫連桀受了蠱惑,想都沒想的就點了頭。
他的表情太誠懇無畏,以至于讓人忽略這随意許下的承諾是否可信。
但簡守卻很受用,他願意對他好,并非隻是因為一時的興起。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不計回報的付出。
不是麼?
…………
自赫連桀醒來過後,傷勢就好得更快了。
他聽簡守的話,一刻不停地開始練武。
那些被遺忘的招式,通過身體的本能被一點點的拾起來。
“嗬!”
兩把木劍再次不肯退讓地死死抵在了一起。
兩雙淩厲的眼隔空相撞,涵蓋着隻有對方能看懂的較量。
昆布額前的發,已經被汗水打濕,更多的流下來,模糊了視線。
赫連桀聽着對方努力抑制的喘息聲,嘴角勾出了一個小小的、嘲諷的弧度。
灰綠色的瞳仁裡,寫滿了挑釁...真是個廢物。
昆布毫不意外地讀懂,牙後根咬出了血。
他拼盡全力往前一推,膠着在原地的兩人就再次厮打了起來。
空曠的練武場周圍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
孩子們就藏在林間,眼裡全是豔羨和向往。
石斛也牽了蟬衣來看,嘴裡啧啧贊歎:“這人真的太厲害了!身上的傷不僅好得快,武功還未落下。”
蟬衣沒接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石斛沒得到回應,就用肘子戳了戳:“對了,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忘憂” 又跟了一句,“谷主替他起的。”
石斛瞪着眼睛:“他還真的什麼都忘了啊!?”
一臉的惋惜,“谷主也不能治好麼?可憐見的......”
“什麼可憐?”
熟悉而冷淡的聲音響起,石斛立馬噤了聲,抽動着嘴角,也扯不出個笑來。
蟬衣小心翼翼地去扯石斛的衣袖,随時準備開溜。
簡守看了他們的反應也覺得無趣,将視線放遠。
目光落在赫連桀寬厚的背上,衣服上浸出了大片的汗漬。
兀自念叨了一句:“哪裡可憐了,不是還活着麼。”
赫連桀眼尖,簡守一來他就看見了,下手就更重更急了。
最後一個腕花翻轉,劍尖便從防禦的縫隙裡抵在了昆布脖子的脈搏上。
昆布抻着脖子,心髒緊縮撼動。
怦...怦...怦......
他緊緊地盯着赫連桀,卻見他在下一秒卸下所有鋒芒。
然後昆布就看見他扔下木劍,帶着松快的笑意,一步步地朝谷主走去。
汗珠從他弧度優美下巴尖上滴落,太息聲從喉嚨裡滾出。
薄薄的一層衣服,根本掩藏不住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此刻,正随着灼熱的呼吸起伏炫耀。
徹底從傷痛裡恢複過來的男人,渾身上下都是緻命的吸引力。
深邃的五官如丘壑一般錯落着,卷發随意地束在一起,看似不羁。
特别是雙眸含笑時,深情得一發不可收拾。
簡守看着越來越近的男人,微微虛起了眼睛,忽而覺得有些熱。
“南枝...”
這是他學會的第一句中原話,低沉的音線和着生疏的語調。
偏巧像在耳邊扇動的羽翼,激起一片細微的酥麻。
簡守突然聳起精緻的鼻尖,狀似嫌棄地後退了兩步:“汗臭。”
被嫌棄了的赫連桀,不惱也不羞,眼裡反而亮晶晶的。
“跟我走。”
他一把牽過簡守的手腕,拽着他林深處跑。
簡守踉跄了一步,竟沒有掙脫地跟了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昆布,握着劍柄的五指突然松開,任憑它落在地上。
他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妄想不該奢求的。
可偏偏就有人,如此肆無忌憚地一再觸碰。
他的谷主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在那乖巧純粹的記憶假面下,是北戎人獨有的虛僞暴虐。
是最危險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