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女孩床邊的木椅上坐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穿着幹淨的麻衣,看上去已到古稀之年,他面前擺放着一壺白茶,此時正飄着煙。
“你看上去像是被鬼壓着床了呢。”老人喝了一口茶,摸了摸長長的白胡子,遞給她一塊帕子。
女孩有些窘迫地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
“是個好鬼,還是壞鬼呢?”老人對她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女孩愣了愣,一會開口道:“她很好。”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不然你今天也不會醒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女孩的腦子裡又閃過那痛苦的生離死别,她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姜姐姐……”她在心底默默喚了幾聲。
“姜慢稔。”女孩擡起頭說道,桃花眼裡浸染着說不出的憂傷。
“嗯……是個好名字呀,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老人笑了笑,接着自我介紹說:“老身名叫田吉,是個殓人,你叫我田爺爺就行。”
姜慢稔點點頭,“田……田爺爺,我睡了多久?”
“快一年了。”田吉回答道。
姜慢稔心中一驚,她手握緊被子,自己竟耽誤了那麼長的時間。
“您是在山上撿到我的嗎?”
“是啊,那天我去給那黑山附近收屍,沒想到又撿到了女娃娃。”
心中有太多疑問,姜慢稔隻能一個接一個的問,田吉可能看出她很着急,端了杯茶遞給她,說:“别急,先喝口水。”
姜慢稔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口,“在我的身邊你有沒有發現其他的屍體?”
“沒有。”田吉想了想,“倒卻是有很多血迹。”
姜慢稔的眼神黯了黯,田吉猜測道:“老身想應該是被野獸給吃了。”
“那為什麼我沒有……”姜慢稔疑惑道。
“我想是有神在保護你吧?”田吉的眼神突然溫和,“世界上有很多神奇的事呢,老夫看的多了。”
姜慢稔不由得心想:“難道是姐姐嗎?姐姐的遺願,得快點完成……”
她下了床站了起來,對田吉鞠了幾個躬,然後鼓起勇氣開口說:“田爺爺謝謝您的照顧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可以離開嗎?”
田吉表情仍然帶着笑意,眼睛注視着她,“小姑娘,我照顧了你快一年,可不是一句謝謝就能打發的哦,因為我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回來看看我這老頭子,給我帶點好茶好酒。”
姜慢稔垂了垂眸,她知道自己不會回來了,“田爺爺,那您想讓我做什麼?”
田吉弓着腰站了起來,對她說:“跟我來。”
姜慢稔自然地跟在他的後面,草房的外面是一片竹林,他帶她轉了個彎,姜慢稔便看見了一個帳營,遠遠的她便聞到了屍臭味,一種強烈的即視感讓她腦袋發麻,田吉掀開營帳,讓她進去。
營帳裡點着燭燈,鋪着好十幾張草席,與她腦海裡想象的畫面完全不同。
草席上不是堆在一起的肉泥碎塊,血沒有流的到處都是,沒有被分成好幾類。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具完整而又幹淨的身軀,姿态自然,臉上看不見痛苦。
田吉看着她呆住的神情,指着其中一具屍體,對她說道:“将屍塊用針小心地縫起來,再為他們擦洗,最後用胭脂把他們畫得漂漂亮亮,變回他們最生前最自然的模樣,俺們殓人就靠這個營生。”
“而我叫你做的事,便是幫我做一年的活作為我照顧你一年的回報吧。”
這是姜慢稔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做這種事的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砍了七八年屍體的手,突然苦笑一下,無數自己剁碎屍體的畫面在腦海裡浮現。
“對不起。”她在心裡說,巨大的負罪感将她的心包裹住,自己是要下地獄的人啊。
“小姑娘,你發什麼呆呢?”田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願不願意啊?算了反正老身就這麼決定了,從明天開始你便跟着我學。”
姜慢稔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果然看見了幾個靈魂,隻不過她們的臉上都帶着笑容,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請您……教我吧。”姜慢稔真誠地開口。
田吉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千萬别偷懶哦。”
連續兩三月,田吉帶着她到處遊走,看是否有屍體需要修複。
她就站在他的旁邊,看他用針一針一線地将他們的身體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