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虞霆咽了下口水,若無其事地看向别處。
“要賠多少?”
“啊…”洛虞霆想了想,答:“不知道,總之我應該賠不起。”
護工沒忍住插嘴:“這年頭賺錢不容易。”
洛虞霆苦笑:“沒辦法,為了生活啊。”
又過了幾分鐘,穆朗起身離開。
洛虞霆張了張嘴,本想留他多聊一會,轉念一想,醫院又不是什麼值得久留的地方,何況倆人非親非故,穆朗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穆朗往外走,正巧和買馄饨回來的大娘碰面。大娘和他打了招呼,笑眯眯走進病房:
“這孩子真細心,打電話問問多省事,還特意跑一趟來看你,凳子都沒坐熱。”大娘笑呵呵的,又感歎道:“我兒子要能趕上他一半,我就燒高香了。”
洛虞霆的心情已經低到谷底,如果不是張大爺問,穆朗不會來吧?總打電話是不是也惹他煩了?
他久違的,不,可能是第一次體會到發自内心的喜歡是什麼感覺。之前被倒追,他除了年紀小不太懂以外,也有幾分想炫耀自己被追求的心理。結果就是大家知道他和人妖暧昧,都覺得他是變态。
而對于穆朗,他有一種完全出自本能的、被荷爾蒙支配的想要靠近的想法,他很想和穆朗多說幾句話,想聽穆朗笑,想分享自己的過去,也想了解穆朗的一切。
啊啊啊。
這到底算什麼?
明明想早點忘記,說服自己别再把注意力放到穆朗身上了,可隻要他閉上眼,就會想起穆朗,想起那個雨天他們坐在同一輛電瓶車上,穆朗的身體和他的後背離得那麼近,刹車時因為慣性而短暫地觸碰,隔着層層衣服卻讓他的皮膚很癢,酥酥麻麻的,很快樂。
好煩,不能再想了。
又過了三周,洛虞霆腿上的石膏被拆掉了,換上醫用夾闆,從腳底到大腿根都直成一條線沒法彎曲。
穆朗沒再來看過他,他也沒再給穆朗打過電話,隻是暗暗想着出院之後請穆朗吃個飯表示感謝,然後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拄着拐站在醫院的“花園”裡,這裡全是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病人,沒人說話,很安靜。
他難得從病房出來,雖然還是走不了太久,但好過整天躺在床上。
蓦地,一股刺鼻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子,他扭頭發現了氣味的來源——廢棄醫療用品連分類都不分,就那麼整袋随意地扔在花園旁邊的垃圾站。
“……”洛虞霆沉默了,他知道拳館不會把自己送進收費很貴的醫院,但起碼也得是個衛生達到标準的公立醫院吧?如果是還更好呢,他自己交了兩年醫保沒用過。
他拄着拐又往回走,不忘提醒一聲:“你們不走嗎?離這些垃圾遠點吧。”
幾個老頭因為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被吓的捂着心口,洛虞霆見狀加快了腳步。
也沒大聲喊啊,這也能犯心髒病?
他逃回病房,護工正好上完廁所回來:“你去哪了?我還說扶你出去走一走呢,來吧,我帶你去花園。”
“算了吧算了吧。”洛虞霆連連搖頭。他在這間病房已經熬走了兩批室友,現在搬進來的一個不怎麼說話,整天哎呦哎呦的喊痛,另一個是個小孩,怯怯的一直咳嗽。
洛虞霆也不想躺回床上,便站在床邊。病房裡有一股腐朽的味道,混雜着各種藥劑消毒水的氣味,熏得他犯惡心。
那小孩的眼睛又大又圓,像兩顆葡萄,躺在床上看起來很虛弱,床頭還挂着五六瓶藥劑沒吊完。
小孩來了才一天,洛虞霆就沒見他動過,一直在輸液。孩子媽媽坐在床邊,熬得臉都綠了。
洛虞霆終于忍不住問:“小朋友生什麼病了?”
孩子媽媽吸了吸鼻子,用手胡亂抹了把臉,道:“敗血症。”
洛虞霆不懂醫學知識,但他也聽說過,敗血症好像是很嚴重的病症。
孩子媽媽的眼睛紅紅的,但能看出是個很要強的體面人,時不時伸手輕輕摸孩子的額頭。洛虞霆看着,不由得鼻子發酸。
記得小時候,他也生過一場大病,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咳醒,沒有燈光,也沒有月光,他聽着牆外簌簌的風聲昏睡了好久,整個人像被扔進水裡似的出了很多汗,他一個人熬了過來。
“這麼小的孩子要遭這樣的罪,老天啊…”護工也歎氣。
“我真希望是我替孩子得這病…”
“唉,大妹子我誠心地說一句,這醫院不行,最好去大醫院治。”
孩子媽媽搖頭道:“為了給孩子治病,家裡房子賣了,親戚朋友也借了個遍,實在沒錢了。”
洛虞霆還沉浸在那個漆黑的夜裡,他記得那晚好冷,好黑。
他想爬起來找媽媽,但是他重重摔在了地上,陰冷的地面因為他的摔倒而塵土飛揚。
“媽媽…”他曾那樣無助地尋找。
“媽媽…”
“媽媽…”終于,記憶裡自己的呼喚和病房裡小孩的聲音重合,洛虞霆失焦的眼神凝落在小孩子的臉上。
護工又說:“那你們試試籌款呢?”
“籌了一萬多,在大醫院住幾天就花完了。”
洛虞霆拄着拐慢騰騰地踱到小孩床前,小孩呢喃着叫媽媽,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媽媽。
他看了一會,從兜裡掏出手機:“我借你錢。”
孩子媽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洛虞霆打開銀行APP的轉賬頁面,然後把手機遞給她示意她輸入卡号,為了讓她沒有負擔便笑着說:“我沒家沒口,有錢也是留着賊惦記。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沒錢治病,我這是工傷,公司報銷醫藥費,不信你問大姐。”
護工猶豫地點了點頭——這年歲隻有傻子會主動借錢給别人吧?
孩子媽媽站起來繞過床位跪下,沖洛虞霆鄭重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