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抗拒的日子還是來了。奶奶一早就催着我出門,如同勝利就在眼前一般高興。
可是我高興不起來。
轉念想起奶奶因為我而受傷的腿,我更加難過起來,要是我今天不去,是不是就算辜負了奶奶的一片用心。
在鬼使神差的意念下我來到了醫院,手裡那張寫着我名字的挂号單,仿佛有千斤重。
醫生和病患的對決,那一定是病患最後會赢。兩個有病的人争論,那一定是病更重的那個赢。
寡言少語的我是不會赢的,我更不想讓自己赢,不想讓自己成為那個病患。最終我沒有進去,就站在樓底下側邊的廣場上。
我在頭腦中回憶心理診室的位置,目光最終定下來,我确定就是那兒,四樓從右邊起倒數第二個房間。透明玻璃窗開着,并沒有醫生。
我的骨骼都在阻擋我,不能過去。
一旦我走進那個房間,他們就會給我定罪。會說我有病,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就會怎樣怎樣。那個房間裡充斥的各種病症,會吞噬我的一切。
屆時我一直以來維護的精神世界将不複存在,蕭束也不再是蕭束。
我深知被貼上病痛标簽的我是沒有活路的,我會成為他們口中的怪物,在更加毒辣的眼神中逐漸奄奄一息。
感覺到來自内心深處的顫抖,我不再去看那扇窗戶。它不是打開心靈的外界通道,它是殺死我行走于外部世界假體的罪魁禍首。
晨練的爺爺奶奶都已經結束了鍛煉,我還沒有走。
陽光定住我的腳步。
那扇窗戶像是潘多拉魔盒不斷吸引我靠近,引誘我飄忽不定的目光。
我終究還是辜負了奶奶的心意,這一次我又要讓奶奶失望了。讓我親手把自己送到刀口,我做不到。戀痛的錯覺雖使我反複舔舐自己的傷口,但除了我,誰也不能碰,别人隻會讓我更痛。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裸露給别人看呢?
讓别人唾棄我醜惡的心靈,真正成為他們口中的變态,甚至是異類。我知道我必須得冷靜,充滿理智地活下去,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我的日子才能真正過下去。
放空的目光帶着我的思想遊離,那個房間,那扇窗戶,坐了一個人——醫生哥哥!
心跳漏了一拍,我穩住心去看,再一次确認了,就是那個醫生哥哥。
原來他是一個心理醫生。
我突然有點改變對他的看法了,不再有上次見到他的喜悅感。他手裡拿着的是一把無形的刀,随時會向我捅來,紮的我遍體鱗傷。
溫順如玉,謙謙君子一般。是在看診嗎?笑容依舊溫和,和我第一次看見他一樣,春風拂面的溫柔從他周身化開。
他竟向我看來,我下意識轉身,背對着他。
直覺這東西真有這麼準嗎?
難不成他能感覺到?
逃避是我慣用的法則,我得心應手。可這一次,我有點失算。
我面對的是一個垃圾桶!
這轉身,還不如不轉的好。
怎麼會是他呢?
我像個定海神針一樣杵在那,一時沒動,緩了一口氣,才向左伸出一隻腳,一步一步挪。未來感的科技人都沒我這麼僵硬,我比馬戲團的小醜還要滑稽。
我不敢回看,怕對上他的眼。
在懊惱中我離開了這讓我糟心的醫院,在街上遊蕩,不賣花的我簡直與這裡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奶奶,她雖然不會罵我,但我覺得那比打我一頓還要讓我難受,我不想她偷偷流淚,偷偷歎氣。奶奶在我心裡,永遠都是那麼溫暖陽光,熱愛生活,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來奶奶年輕時候是什麼樣子。
“蕭束。”
我擡眼看去。
是醫生哥哥?
我向後退了一步,我知道他肯定是看到我的糗行了,本來就畏懼的心又疊加上一層窘迫。
他朝我走過來,伸出微微攥起的手。
我陷入了迷茫,他這是幹什麼?
我看了看他空中一動不動的手,又看看他。
他笑着對我說:“拿着。”
“什麼?”我不明白。拿什麼?明明什麼也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