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日那天,江城下了半晌的雨。
雨絲細密,像一張潮濕又黏膩的網,這是工作日的早晨最不喜歡遇見的天氣之一。
幸運的是,韶真并不用上班。
這是她辭掉工作,回江城的第一個月。
即使裡裡外外打掃過兩遍,許久未住人的房子還是總有種陳舊的味道,揮之不去。
但還可以忍受。
畢竟,她回江城是為了躺平全職寫文的,沒必要放着以前家裡的房子不住,再去另外租房。
臨近中午那會,雨不知不覺停歇。
光線刺破雲層從窗簾的空隙映進來,韶真在床上微微眯了下眼。
她的作息一向晝夜颠倒,睡到下午起床是常态。
本來想翻過身繼續睡時,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響了一下。
困意瞬間消散了大半。
韶真摸索出枕頭邊的手機,一張要醒不醒的臉對準前置攝像頭。
第一下,沒解鎖。
她換了個角度,心想總不至于睡一覺起來手機不認得自己了吧。
直到鎖屏界面顯示“需要密碼以啟用面容ID”時,韶真徹底不困了,指尖煩躁地快速點了幾個數字。
發來消息的是發小徐語甯:
阿真,生日快樂!
韶真出神了三秒。
第一反應是,對方打出“阿真”兩個字的時候,緊跟着的聯想詞一定是“愛上了阿強”,這句話徐語甯時不時拿腔拿調地在她耳邊吟唱。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天是她生日。
回江城這段時間,日子過得昏昏沉沉,連同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
還沒來得及感慨,這是她過得第一個父母都不在身邊的生日,下一秒,聊天框又跳出一條新消息。
徐語甯:我在Zueet預定了卡座,準備今天晚上給你個大驚喜!保準讓你度過一個難忘的二十三歲!
韶真揉了下額角,隐隐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回了句:驚、喜,哪個成分更多一點?
對方發了個捂嘴笑的表情包:一半一半吧。
哦,懂了。
驚大于喜。
但秉持着對好友的信任,韶真覺得她不至于做太出格的事。
徐語甯緊接着又發來一條消息:晚上八點左右,記得化個美美的妝。
過生日嘛,總要化個妝再出門的。
韶真沒多想,回了句:嗯哼~
中午飯随便對付了點,韶真本來就不會做飯,再加上獨居,就自己一個人覺得吃什麼也無所謂。
說好聽點,是對食物沒太多要求。
說不好聽,就是懶得做飯也懶得學。
要麼外賣,要麼各種速食食品。
再加上作息不規律。
韶真深知自己的生活習慣很不健康,但依然還是每天提心吊膽的……保持。
午飯剛過,韶真接到母親陳怡的電話。
說起來,她的家庭情況是有些複雜的。
高二下學期,父母離婚,分開得很和平。
她被判給了父親,母親改嫁到京州周家,執意要帶她一起去,并且抛出了那邊教育資源更好,這種很難反駁拒絕的條件。
她爸韶延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
韶真印象很深刻的是,她和母親去京州前,韶延站在卧室門口看她收拾行李,然後笑眯眯說:“你媽要離婚的時候,我就跟她說過:我不會阻止你走向更好的前程。這句話,爸爸也送給你。”
當時韶真愣了下。
韶延接着說:“爸這大半輩子也沒攢到什麼錢,等你去了京州,我也沒什麼好操心的了,準備跟老同學一塊出國務工。到時候,還能留點存款給你……”
記憶有點太久遠,韶真都快記不清韶延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了。
大約是紅了眼眶。
後來,韶真在京州讀了高三,又讀了大學。
繼父家境優越,人也很好相處。
但莫名的,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就像老舊收音機的雜音,在信号良好時會冷不丁冒出來。
她對周家,一直都沒有歸屬感。
這也是畢業後就選擇回到江城的原因。
滑動接聽,陳怡溫柔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小真,睡醒了吧?”
母親近段給她打過不少電話,也清楚她的作息。
韶真将碗筷丢進水池,沒急着刷,轉身靠在水池邊緣,輕輕“嗯”了一聲。
陳怡笑吟吟地問:“今天你生日,不會不記得了吧?”
本來确實是忘了的。
韶真不想讓陳怡覺得她生活過得颠三倒四,生日都記不清,又要操心她自己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于是笑了笑,故作輕松地說:“哪能,這不剛睡醒,還沒來的及問你要生日禮物嘛。”
“你呀。”陳怡也跟着笑,“上周跟你說,讓你搬回京州,你說不想。媽就讓你哥把禮物捎帶到江城了,他年後正好被派到江城分公司了。你周叔叔還叮囑他要多照顧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