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慎喝了酒的緣故,回去時是代駕在開車。
代駕是個中年大叔,這種情況下,韶真覺得坐在副駕會有點不自在。于是她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下一秒,後排另一側的車門也被拉開,韶真聞到酒氣混合着很淡的柑橘味。她一時分不清是是周以慎身上的味道,還是她的。
後排座位挺寬敞,兩人中間還隔着挺寬松的距離。韶真歪着頭看他,估計是喝了挺多酒,從坐進來後就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眼輕輕阖着。
應該是醉了吧?
但臉又沒有泛紅,可能是有些人天生喝酒不上臉。
韶真很有不打擾他的自覺,安靜地偏過頭,看向車窗外的夜景。她雖然也喝了些酒,但沒醉。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出于安全考慮,通常情況下都不會允許自己喝醉。
街景一幀幀後滑,倏爾,她覺得右側肩膀一沉,下颌骨的位置有絨毛一般的觸感。
呼吸停滞,韶真整個人僵住,她不敢動,隻是慢慢地轉動眼珠。餘光裡,隻能看到他柔軟的發,輕阖的眼睫,以及鼻尖。
看樣子睡得很沉。
韶真内心糾結要不要叫醒他。
可轉念一想,這隻是睡着後無意識的動作,她要是叫醒他,反而會徒增尴尬,況且剩下的路程還有十多分鐘,說不定他過會兒就換姿勢了。
她沒有動作,輕輕調整着呼吸,又将目光移向窗外,盡量忽略肩上的重量。
車内昏淡的光線中,周以慎耷拉着眼皮看她攥緊的手掌。他清楚地感知到她整個身體都處在很緊繃的狀态,大約是有過猶豫的,但最終沒有任何動作。
他在裝睡,但她沒有叫醒他。
真是個乖孩子。
周以慎無聲地勾了勾唇,輕嗅她衣領上與他如出一轍的柑橘味道。在車子駛進江灣壹号時,他才終于偏過頭向另一側,動作自然到仿佛真的是換了個姿勢睡覺。
韶真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氣。
慶幸剛剛沒有叫醒他,否則不止她會尴尬,作為哥哥卻睡着靠在妹妹肩頭的周以慎,也會為此感到不好意思吧。
現在正好,她可以當作無事發生。
視線一暗,車駛進地下停車場。
代駕停好車後,下車離開。
韶真原本想直接下車,但她看到周以慎靠在椅背上,還沒有醒。喝醉了睡着就是不太容易醒,她能理解。
想了想,她擡手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力道有些重,其實她私心裡也摻雜了點報複,誰讓他剛剛枕得她肩微微發麻。
“哥,到家了,醒醒。”
周以慎撩起眼皮,在她的手掌落下來時,比起力度,他更先感覺到的,是掌心隔着一層布料抵在肩部的骨骼上。
四周昏暗,他借着車内一盞頂燈與她對望。可能是裝醉上瘾,他啞聲問道:“哪個家?”
韶真眉心微擰。都睡一路了,還沒醒酒,這是喝了多少?她語氣略無奈地回:“你在江灣壹号的家。”
“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嗎?”
單憑語氣聽不出多少情緒,而且他喝醉了,問出的問題不合邏輯也正常。韶真想也沒想,就回他:“當然不是,我隻是暫住,我有自己的家。”
她說完這句話,空氣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周以慎臉上沒表情,隻一雙眼睛盯着她看。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思考和猶豫,完全是下意識的回答,也就是說,這是她内心的真實想法。
在她心裡,楚河漢界,劃分的清清楚楚。
周以慎忽然覺得裝醉的遊戲索然無味,但又不甘心就這麼結束。
韶真被看得不自在。
她隻是陳述事實而已,周以慎為什麼這副表情?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話裡帶了點生分的意味,可她隻是剛到他這裡住了幾天,要是說出“也是我的家”這種話,才是真的厚臉皮吧?
韶真自認為回答并沒有什麼問題,見他沒再說什麼,她手搭在車門内拉手上,打算下車。
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就聽到清脆的“咔哒”聲,是車門被鎖定的聲音。
韶真錯愕地看向周以慎,“哥?”
周以慎手指勾着車遙控鑰匙,閑閑地晃了兩下,低笑出聲。反正在妹妹眼裡,他現在喝醉的狀态,那無論做什麼,都可以用這個理由來解釋。
“這不是在周宅,是在我的房子,你是我的妹妹,你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他停頓片刻注視着她,語調很低:“妹妹,你為什麼不願意依賴我?”
為什麼不可以像依賴真正的哥哥那樣依賴我?
韶真搓了搓手指尖,她想不通,為什麼平日裡溫和的哥哥,喝醉之後,會如此較真這個沒什麼意義的問題。
她不想跟喝醉的人計較,更不想在車裡耗着,于是她扯了一抹笑,順着他說道:“我當然依賴你了,不然我也不會到你這裡借住。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她眼神點了點車門,示意他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