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親戚
從金陵登舟而上順着京杭大運河一路向北,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在通惠河畔登陸上岸。
岸邊三駕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李家寡嬸帶着兩個女兒李紋李绮上了一個馬車,邢家老爺改騎馬,邢夫人和女兒岫煙也換了馬車。
最後一架馬車自然是薛家的,隻是那位應該乖順的登上馬車的小姐,如今正在船上鬧脾氣。
王仁看着天色不早了,再鬧下去,下午進不了城,給王家的管事使了個眼神,讓他趕緊去催一催。
又對着如今已經上了馬的邢家老爺邢忠忍不住說道:“這位薛家的二姑娘脾氣性子太拗了些。”
邢忠點點頭,搭腔道:“可不是,還叫咱們爺們兒在寒風中等着他們兩個小的,太不像話。”
“話又說回來,這也怨不上薛家的二姑娘,還是她的兄長身體太過于孱弱了。”
邢忠想到薛轲從金陵上船,被風一吹差點病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王家管事從船上下來,身後跟着戴了帷帽的薛寶琴,她身後是丫頭小螺和一個奶媽媽,走在最後的才是剛才兩人嘴中差點病死的當事人——薛轲。
寶琴走到馬車旁,小厮已經放好了腳踏,她也不上車就是擡眼盯着薛轲。
無奈之下,薛轲先朝着王仁和邢忠拱手,王仁忙說:“薛兄弟趕緊上車吧,咱們時候也不早了呢。”
薛轲稱了是,踩着腳踏先上了馬車,又伸出手來拉着薛寶琴上車。
三家齊全,王仁打馬向前,往榮國府去。
薛家的馬車上,薛轲時不時還咳嗽幾聲,薛寶琴看她的眼神多是惱怒。
剛才鬧一場也是因為薛轲要騎馬,薛寶琴不同意,拗不過小妹又怕王、邢、李三家等急了,薛轲才聽話的和妹妹窩在一個馬車中。
與三家同行的王仁想着剛才薛轲面白如紙的模樣,心裡也忍不住腹诽。
薛家大哥薛蟠是個威武雄壯,英俊潇灑,儀表堂堂的男子,怎麼表弟薛轲卻身形羸弱,風吹就倒。
這也怪不了王仁腹诽,因為薛轲本人并非是男子,而是個女扮男裝的女郎。
馬車裡面,寶琴一手放在薛轲的額頭,一手放在她的額頭,确定沒有再燒以後,才真放下心。
“小妹你這是關心則亂了,我已經大好了,哪至于去外面風一吹就出事。”薛轲見薛寶琴面上還是擔心,寬慰道。
薛寶琴撇嘴不說話,她心裡是惱了,主要是惱薛轲不聽話,這會兒還在這裡狡辯。
小螺心知小姐所想,于是對着薛轲說:“爺們兒如今是不把我們姑娘放在心上了,連姑娘的話都不願意聽了,趕明兒我就給夫人寫信,讓夫人評評理。”
薛轲忙不疊的朝着寶琴和小螺作揖,“我的姑娘們,我什麼時候不把你們放在心上了,我是把你們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啊。”
薛寶琴見薛轲這樣,強壓嘴角的笑意,假裝沒聽到,轉身掀起了馬車窗簾一角,看向窗外。
寒風凜冽、樹木凋零。
隻是一個縫隙,冬日冷風鑽進了暖和的馬車,像刀子一樣刮人,凍得車裡人一激靈。
小螺生怕凍着寶琴,忙又把窗簾按緊,不叫一絲冷氣露出來。
兩人沒看到薛轲也因這陣冷氣凍得一抖。
醒來已經有了半月,薛轲還是不習慣如今的天氣。
又走了小半日,馬車晃的人昏昏欲睡,就聽外頭的小厮婆子們說。
“榮國府到了。”
馬車從側門進去,夫人姑娘們換了花轎,薛轲、王仁、邢忠要拜見賈母,由管事引着走了進來。
衆人在垂花門前彙聚,薛寶琴瞧着薛轲面色又白了一分,慢了幾步和她走在一處,小心翼翼的把手裡的暖手爐塞給了她。
知曉小妹的情義,薛轲也沒推辭。
王仁瞄到了薛家兄妹兩人的互動,心裡又忍不住腹诽。
薛家這位表弟實在是有損男子漢氣概。
一行人穿過抄手遊廊,又轉過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屏插,才進了賈母所在院子。
院中正面五間上房,皆是雕梁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挂着各色鹦鹉、畫眉等鳥雀。[1]
到了正房,一位鬓發如銀的老太太坐在榻上,下手坐着三位貴婦。
正是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還有薛姨媽。
衆人見禮叙過,賈母王夫人都歡喜非常,賈母笑着說:“怪道昨日晚上燈花爆了又爆,結了又結,原來是應到了今日。”[2]
賈母瞧着薛、李、邢三家姑娘裡頭就屬薛寶琴最出挑,小姑娘年歲不大卻十分沉穩大方,說起話來也十分爽利,一下子就抓住了賈母的心,叫她坐到自己身旁來,握着她的手又添了歡喜。
幾人說着話,小丫頭掀了簾子道:“寶二爺同姑娘們來了。”
薛轲聞言往門口看去,進來的先是一位年輕公子,後面又跟着幾位風姿綽約、各不相同的姑娘們。
寶琴走到薛轲身旁,擡眼就看到了寶钗。
寶玉幾人先是給屋子裡的老太太、老爺、太太行了禮,又來看幾位親戚。
寶钗引着薛轲、寶琴同衆人說:“這是我家叔伯兄弟薛轲同他妹妹寶琴。”
又向二人一一介紹寶玉、黛玉、三春幾人。
相互作揖行禮問好,衆人算着年紀認下了長幼,哥哥姐姐相互叫了一通。
又聽小丫頭道:“史姑娘來了。”
小丫頭話音剛落,湘雲就進了屋子對着老太太問好,幾位親戚又是忙不疊的相互見禮問好。
忙過一圈兒寶钗才問薛轲一路上可還順利。
薛轲回憶了一下,把眼前這個寡淡無色的少女和記憶中明媚天真少女的臉重合,才慢慢說:“謝姐姐關愛,這一路幸得王家世兄關照,還算順利。”
“你們來的不巧,前些日子你表哥才南下去查賬,今年過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薛寶钗口中的表哥自然是薛蟠,薛轲理了一下記憶中一無是處、四處惹禍的呆霸王,見了面也沒什麼能說的,心中暗想不見面才是最好,但是臉上還是露出一絲遺憾來。
另一邊兒因着賈母愛護寶琴,說什麼都要王夫人認她做幹女兒,這才磕了頭,跟着薛姨媽走了過來,薛姨媽對着薛轲說:“你們兄妹草草上京,一時半會兒怕也沒個章程,不如先住在我那處,往後再做打算。”
寶琴看向薛轲,見她點頭,她自然也稱是。
薛家兩人如今進京,對外說是要送小妹發嫁,實則是為了薛家在京中的生意。
薛轲一家當年分家的時候沒有分到管理權,但是每年有兩成的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