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所學校往年的估分大概是這樣,如果沒有特别的要求,把這所放在前面會好一些。”吳老師拿起鉛筆在志願表格上寫寫畫畫。
當她把這個當成試卷講解的時候,嗓音也不像平時說話那樣壓着。
“太好了,我回去再查查每個專業的具體情況就可以約她們進行答疑了!”夏知棠覺得這種工作還是需要熟悉每年報考情況的老師進行分析,“能幫忙再批注一下林導手裡的表格嗎?我們兩個的是一樣格式的。”
夏知棠看了眼還在忙碌着指揮拍攝道林景明,決定厚着臉皮再拜托一下吳老師。
吳老師看了一眼林景明,臉色帶上了些遲疑。
“要是有事的話也我再問問其他老師。”夏知棠也沒有勉強她,“他忙着拍攝一時半會也顧不上這事,我隻是代替他問問,你們分析得比我們專業多了。”
“沒事,我可以幫忙的。”吳老師見夏知棠這樣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可真的太謝謝了!”
晚上,林景明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夏知棠忽然又沖過來拍他的門。
“林景明,你看這個!”夏知棠激動的舉着手機,“你衣服呢?”
她看着他光着膀子,胸膛還有幾滴未幹的水珠,下意識的轉身:“你穿好衣服先!”
“剛洗完澡呢,上衣不小心掉地上了。”林景明一邊扒拉衣服套上去一邊抱怨,“你這突然要拆我門的架勢吓到我了。”
夏知棠笑了笑,把手機遞過去:“我們有新素材了,吳老師答應接受我們的采訪!”
“這是啥?”林景明看着聊天記錄裡的舊照片。
“缺的那塊拼圖。”
攝像機下,吳老師的指尖輕輕的摩挲着手裡泛黃的相冊封面。
“我初中的班主任喜歡拍照,雖然大人們都說她很奇怪讓我們不要學她大幾十歲都不嫁人,但是我特喜歡她。”
第一次見到這個攝像團隊,吳老師内心就冒出要是他們能記錄下相冊的故事就好了的想法,可把自己給吓了一跳。
曾經也有一些團隊來拍攝她們的女高,吳老師對那些人永遠都是淡淡的,恨不得他們不要注意到自己。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突然醒來,把相冊搬出來,撫摸着裡面的每一頁。
簡易的拍攝室裡,大家都在靜靜的等着突然發呆的吳老師,林景明和夏知棠都沒有發話,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吳老師突然動了,她輕輕的翻開相冊,訴說起背後的故事。
“我是09屆清水縣縣第一中學初三1班的學生,我們班是所謂的重點班。全班共50人,12個女生。”
鏡頭裡,她的指尖輕輕的劃過扉頁12個女生的合照,輕輕的念出所有人的名字:“麗娟、春桃、小草……”
當她說完最後一個名字的後,又開始發呆,過了一會才歎了一口氣輕聲說:“最後,隻有我繼續念高中……”
壓抑了數年的淚水毫無征兆的落下,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原來隻是将各種前塵往事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夏知棠拿起紙巾,扯了扯林景明的衣擺,舉起她手裡的紙巾,用眼神詢問着林景明。
對方微微點頭後,夏知棠才默默的把紙巾遞了上去,彎腰拍了拍吳老師的肩膀。
她對着吳老師鼓勵的笑笑,然後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吳老師哭了一會,才漸漸止住内心的如同烈焰般噴發的悲傷。
鏡頭下,吳老師吸吸鼻子,唇微不可察的往上揚了揚,内心卻有些暢快。
這些塵封在歲月裡的相片,終于找到了最适合的地方展示出來。
吳老師翻開下一頁,一個短發女孩舉着一隻草編的兔子在鏡頭前腼腆的抿嘴。
“這是麗娟,當年能用野草編十二生肖。她是我的好朋友,不但編織厲害,英語也比我好。”說到昔日同窗趣事,吳老師的聲線向上揚了揚。
随後,她神色變得可惜起來:“去年暑假,在集市遇見她,帶着四個娃在賣竹筐。她跟我打招呼,我差點沒認出來。”
吳老師想起這段回憶,眼淚差點又沒繃住:“她曾經的理想,是成為一名英語老師。”
“這是葉青,她不愛說話但人很好……”吳老師翻開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相貌各異、性格不同的少女們,命運的齒輪推動着她們短暫的在一個時空中相遇。而後又走向了各自迥異卻又在本質上沒有太多特殊差别的軌道。
有人擺攤,有人務農,有人跟着夫家做生意……
不管她們曾經的夢想與信念是什麼,她們的身體跟靈魂都留在了這裡,成為了清水縣裡的極其普通的一名女性,随處可見的孩子的母親們。
吳老師翻到了相冊的最後一頁,這一頁的相紙格外嶄新。相冊裡的少女紮着兩條柔順的麻花辮,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恬靜的美貌。
吳老師的手微微顫抖着:“她叫春桃,當年全班第一名。”
她頓了頓,似乎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成績出來當天,她人在隔壁縣。哥哥二十多了還沒對象,遇到了出手大方的,父母喜出望外的點頭了。生孩子那晚,她婆家說剖腹費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