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他細細品了品,評價道,眸子裡漾着暖意,“不及娘子的桂花糖。”
林知夏被他看得心頭一跳,指尖殘留的觸感仿佛帶着電流。她飛快地收回手,低頭又拿起一塊糕點塞進自己嘴裡,含糊說:“也還好啦……唔!”
話沒說完,就被銀漪從旁邊伸過來的爪子搶走了剛拿起的糕點。少年一口吞下,燙得直哈氣,還含糊不清地抱怨:“喂喂喂!注意點影響!光天化日……不對,光天化月!别膩膩歪歪的!考慮下單身蛟的感受行不行?”
林知夏又好氣又好笑,把剩下的油紙包一股腦塞給他:“吃你的吧!堵不住嘴!”
鬧歸鬧,老狼峪之行已是箭在弦上。那尊玉狐花轎像在背包裡安靜地躺着,如同一個沉默的引路人,指向深山之中一場被時光掩埋的悲歡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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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峪的盤山公路如同一條灰白色的巨蟒,在隆冬時節枯黃蕭索的山嶺間蜿蜒扭曲。越野車碾過坑窪不平的路面,發出沉悶的颠簸聲。越往裡走,人煙越是稀少,路旁廢棄的梯田和坍塌的房子無聲訴說着此地的荒涼。
“這鬼地方……”銀漪扒着車窗,視線掃過窗外荒蕪的山坡和密匝匝的、枝桠猙獰的枯樹林,“陰氣重得都能擰出水了!難怪成了亂葬崗。”
林知夏抱着背包坐在副駕駛,指尖隔着帆布輕輕摩挲着裡面那尊玉雕。随着車輛深入,墨玉戒的戒面開始隐隐發燙,仿佛與這片土地深處某種沉睡的東西産生了共鳴。她眉心微蹙,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情緒,如同冰冷的溪流,順着指尖悄然滲入心田。
是玉雕的執念?還是這片土地的哀傷?
宴清沉穩地掌控着方向盤,玄色的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目光沉靜地掃過導航上越來越接近的終點标記——一個在地圖上幾乎被忽略的、名為“野狐坡”的山坳。
出發前宴清指着地圖和她講,老狼峪有個名為“野狐坡”的山坳,若不是重名,那這裡應該曾有個名‘胡家營’的村落。
村人多以采藥狩獵為生,信奉山中狐仙。後遭兵災匪禍,全村罹難,屍骨無存,此地遂成絕地,狐仙祠亦荒廢坍塌。
林知夏沒想到還能從他這裡得到相關線索,有些驚訝,宴清解釋說他曾路經這裡,有些印象。
林知夏于是推測:“玉雕上的花轎……是不是和這個胡家營有關?”
“或許。”宴清當時眸光微斂,語氣淡漠,“狐族重諾,亦重因果。以玉生煙雕琢狐卧花轎,耗費如此心血,所謀之事,絕非尋常。”
這話讓林知夏當時心底就埋上一層陰影,很怕重複之前兩次的遭遇。
但既然遇上就是命數,逃避不是辦法,天意如此,隻能迎難而上。
越野車最終停在了一處勉強能稱為“路”的盡頭。前方是更加陡峭的山坡和茂密得幾乎不見天日的原始次生林。寒風卷着枯葉和雪沫,打着旋兒撲在擋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三人下了車。
凜冽的山風如同刀子般刮過臉頰,帶着刺骨的寒意和濃重腐朽的土腥氣。
銀漪縮了縮脖子,把沖鋒衣的拉鍊拉到頂,抱怨道:“這風邪門兒!吹得人骨頭縫都涼飕飕的!”
林知夏也緊了緊圍巾,從背包裡取出羅盤。黃銅磁針甫一離手,便如同脫缰的野馬般瘋狂旋轉起來,針尾劇烈震顫,甚至發出細微的嗡鳴!最終,磁針死死釘在“坎”位,針尖斜斜指向東北方那片最幽深、最昏暗的山坳——野狐坡。
濃郁的陰煞之氣,如同無形的濃霧,正從那個方向源源不斷地彌漫過來。
“好重的煞氣!”林知夏臉色凝重,“這地方……簡直像個漏了底的陰氣罐子!難怪草木都透着一股死氣!”
宴清走到她身側,目光順着羅盤指引的方向望去。幽深的林莽在暮色四合中顯得格外猙獰,如同蟄伏的巨獸。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握住了林知夏拿着羅盤的手。
微涼而有力的手指包裹住她有些凍僵的指尖,一股溫和精純的龍氣順着手腕的脈絡緩緩渡入,瞬間驅散了周遭陰寒的侵蝕,連帶着羅盤上躁動不安的磁針都稍稍穩定了幾分。
“跟緊我。”他低聲道,聲音沉穩,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知夏指尖被他掌心熨帖的溫度包裹,心頭那點因煞氣帶來的壓抑感悄然散去。她輕輕“嗯”了一聲,反手将羅盤收好,另一隻手卻任由他牽着,沒有掙脫。
銀漪翻了個白眼,認命地走在前面開路:“得!我就是個開路的命!”他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銀輝,所過之處,腳下盤根錯節的荊棘和深可及膝的枯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分開,露出一條勉強可通行的路徑。蛟龍的氣息,對山野間的普通精怪有着天然的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