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李志勇用小爐熬了一鍋漿糊,準備貼春聯。
春聯是李曾和奶奶一起去商城買的,現在街上各個商鋪都備上了年貨,往外延申的大長桌子上擺滿了紅色喜慶的對聯和窗花福帖。
李志勇拿着一把卷邊的毛刷在大門兩側刷上漿糊,拿着春聯比劃。
“對齊沒?”
李曾站在門前一米處眯着眼睛瞧,“再高一點,诶,高了!高了!往下一點點!”
“現在呢?”
“對齊了!”
李志勇腿腳不好,貼橫幅的重任便落到李曾身上,她吭哧吭哧從屋裡搬來一張椅子,踩在上面接過李志勇遞來的毛刷,仔仔細細往正中間抹上一層粘稠雪白的漿糊,舉起橫幅虛放在上邊,轉頭問:“正不?”
“正了正了!”
李曾将橫幅貼上,慢慢撫平褶皺。
她從椅子上跳下來,小跑到李志勇身邊,看着嶄新的春聯拍拍手,“大功告成!”
李志勇呵呵笑道:“兔年吉祥春滿戶,萬事如意福臨門!”
李曾興奮接了下句:“橫批——吉星高照!”
“就盼着咱家小吉星考個好高中,再考個好大學,爸就能享福咯!”
李志勇憐愛地摸摸李曾的腦袋。
方明也帶着方時晏出來貼春聯,笑呵呵問李志勇:“老李,漿糊還有沒?”
“有!熬的就是兩家的量!”
李曾端着還熱乎的一碗漿糊跑過去遞給方明,好奇地問方時晏:“你家春聯寫的啥?”
方時晏展開手裡的春聯給她看。
“兔年興旺财源廣,福到人間樂無窮——和我家的還挺像。”
方時晏說:“春聯不都大同小異。”
“那可不一樣!我家的可是我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選出來的!”
李曾揚起腦袋,她今天穿了一身紅襖子,就連帽子上的一圈毛都是紅色的,蓬松的紅毛兒襯得她臉愈發白淨。
注意到方時晏瞧她的新衣服,她轉了個圈,臭屁道:“怎麼樣!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
方時晏誠實地點點頭。
方明也覺得好看又喜慶,邊貼春聯邊說:“過年穿一身紅多好看啊,跟個年畫娃娃似的!”
他看了眼一身黑的方時晏,“啧”了聲搖搖頭:“讓你媽帶你去買新衣服,非要買個黑襖子,一點年味都沒有,一說要買紅色的還把個嘴巴撅的老高,都可以挂醬油瓶了。”
驟然被拆台的方時晏氣急,低低喊了聲:“爸!”
“诶!說你你還不樂意!”
方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朝他伸手,“把春聯給我。”
方時晏把手裡的春聯遞給他,轉頭扯了扯李曾的辮子。
咯咯直笑的李曾斂住笑意,毫不客氣揮掉他的手,“我又沒說你,扯我幹啥呀!”
方時晏抿着唇,控訴她:“不準笑。”
“我就笑,就笑!”李曾沖他做鬼臉,烏黑的發尾一甩,跑進屋裡。
除夕夜的團圓飯很冷清,畢竟家裡隻有三個人,而且還沒有電視,連春晚都看不成。
不過李曾挺開心,因為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有魚有肉,還有她最喜歡的藕夾。
開飯前要祭祖,桌上擺了一整條魚,肉丸子和魚丸子各一碗,一碟豆腐,李曾盛了八碗米飯放在桌上,又由李志勇給八個酒盅滿上白酒。
然後是點燭燒香,磕頭。
李曾上完香,跪在地上,虔誠地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在叩首的瞬間放回身體兩側。
她起身後,老太太心疼地摸摸她的腦門,“你這孩子,磕這麼實誠,不疼啊!”
李曾傻笑兩聲,跟着李志勇在進門的走廊燒紙錢,黃澄澄的金箔紙錢在火焰中燃燒殆盡,化作泛着白的灰燼。
因為常年的焚燒,這面牆上有一大塊墨黑的痕迹,像是不會消失的火焰影子。
李志勇說:“她爺,你可要保佑我們曾曾一輩子平平安安啊。”
李曾手裡拿着一沓紙錢,一張張丢進火焰當作,心裡默默祈禱:“爺爺,保佑我和爸爸還有奶奶都要平平安安的。”
外邊在放煙火,轟隆隆的聲響,為清冷的家裡添了一絲聽覺上的熱鬧。
李曾想去院子裡看煙花,三下五除二扒完碗裡的飯,嘴裡叼着一個藕夾出了門。
天空一片墨色,絢爛的煙花變換着不同色調的顔色,一簇簇,一叢叢,宛如流星劃過天際,雖然轉瞬即逝,但很快就會有下一束補上。
李曾眼裡倒映着璀璨光芒,直到煙花放完,她還意猶未盡地仰頭望向天空。
院子裡陸陸續續有小孩子出來放煙花,李曾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搬了個小闆凳坐在門口看他們玩。
左鄰右舍的鄰居們從家裡出來,李曾還看見了住在院子最裡邊那一家的陳思玥,她有些恍惚,夜幕之下看不太真切,隻覺得好久都沒見着她了,聽奶奶說她因為身體不好留了一級,和她在一個學校,不過因為各年級放學時間不一樣,倆人沒碰過面。
鍋蓋頭男生也出來了,李曾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蓦地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李曾有些忍俊不禁,還有些懷念。
李志勇出來,也搬來一個凳子坐在她邊上,見她望着孩子們放煙花,不由懊惱,怎麼就忘了給閨女也買些煙花放呢。
“走,爸帶你去買煙花!”
李曾回過神,搖搖頭,“我就看會。”
之前和奶奶去買對聯的時候,邊上也有不少買煙花的攤子,可貴了,一小袋子就要好幾十,她有點舍不得。
李志勇有些急了,說:“爸出錢,不要你用壓歲錢買!”
“哎喲!爸!”李曾拉他坐下,胡亂扯了個理由,“真不用!我怕被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