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時晏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濕哒哒的鞋子穿在腳上實在難受,他低頭望去,目光落在李曾單薄的帆布鞋上,戛然愣住。
他抿住嘴角,将書包背在前邊,在李曾震驚的眼神中蹲下。
“上來吧。”
李曾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要背我?”
方時晏“嗯”了聲,“過時不候。”
“有福不享是傻蛋!”
李曾嘿嘿笑着後退一步,猛地起跳一把摟住方時晏的脖子,雙腿緊緊勾在他的腰側。
“起駕!”
方時晏被她沖擊得差點屈腿跪下,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子,雙手圈住她的腿。
脖子被勒得生疼,險些斷氣,他嘶啞着聲喊:“松手……你要勒死我啊!”
“哦哦哦,我這不是怕摔嘛!”李曾放輕了力度。
方時晏得以呼吸新鮮空氣,咳嗽半晌,這才慢悠悠踏出第一步。
方時晏掂了掂背上的人兒,第一個念頭就是感謝學校糟糕的夥食沒讓李曾長成小胖子,背着她還算走得輕松。
他走得很穩,李曾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是熟悉的洗發水的味道,很清爽。
少年不算寬闊的背脊讓她感到無比安心,這是長久相伴沁到骨子裡的對彼此的依賴。
她問了一個十分傻氣的問題。
“方時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繼續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方時晏眉眼舒展,很輕的笑了聲。
“會的。”
他的聲音像是輕盈的雪花,飄飄然落在李曾的心上,似乎指尖一撚就會化為烏有,殘留的印記卻灼熱滾燙。
李曾不由微微攥緊了手,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脖子,溫熱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耳尖上。
方時晏有點癢,于是偏頭躲了一下。
天空又飄起了雪。
起先隻有形單影隻的幾片雪花,李曾伸出掌心接住,能清楚看見雪花的脈絡,跟書本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緊接着越下越大,簌簌飄落,像是一場飓風。
亂雪紛飛,模糊了方時晏的眼。
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趕在體力透支前走到了市區。
李曾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放她下來。
方時晏屈膝蹲下,李曾從他身下跳下來,順手拂去他發間的雪,拉起他外套的連帽給他戴上。
街道冷清,隻有環衛工人不辭辛苦地拿着鐵鍬鏟雪,道路兩側的商鋪大門敞開,老闆窩在收銀櫃裡縮着身子犯困。
倆人中午都沒吃,又走了這麼一大段路,眼下餓得前胸貼後背,胃裡泛酸水。
偏這麼些商鋪裡連個副食店都沒有。
李曾問了一句廢話:“你餓嗎?”
方時晏有氣無力:“廢話。”
果然是一句廢話,李曾唉聲歎氣往前走。
好在經過天無絕人之路,過了兩條街道,一名白胡子老爺爺的方形牌匾赫然出現在眼前,亮堂的櫥窗裡迸發着溫暖的橙光。
李曾下意識摸兜。
“肯德基诶。”
李曾扯了扯方時晏的衣袖。
“吃嗎?我帶錢了。”
李曾猶豫不決。
小學時這家肯德基剛開那會,班裡但凡有個誰被家裡人帶去吃了肯德基,第二天指定要來班上炫耀一番,當時她大言不慚,不就是個漢堡包嗎,誰沒吃過。
結果被同學嘲笑為土包子,說肯德基是美國雞,裡面一個漢堡包的價錢能買外邊三個漢堡包。
李曾十分義正言辭唾棄了這位崇洋媚外的同學,心底卻不免好奇,又因價格而止步。
“算了,就快到家了。”
李曾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哈着氣兒說。
方時晏沒動,半晌聲音悶悶地說:“吃吧,我想吃。”
他的臉龐隐匿在寬大的帽檐下,眉眼被陰影覆蓋,李曾看不太明朗他的表情,隻能清晰地看見他抿成一道直線的唇。
李曾跟在方時晏身後佯裝鎮定自若,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第一次吃肯德基的樣子。
方時晏其實也是第一次來肯德基,他照着收銀櫃上方的電子菜單要了兩個香辣雞腿堡,一對奧爾良風味烤翅,轉頭問李曾還要不要什麼。
李曾看了眼價格表搖搖頭。
“再要兩個葡式蛋撻。”
付完錢,方時晏和李曾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裡的暖氣開得很足,輕易驅散了他們身上的冷氣,李曾肉疼地從荷包裡劃出二十三塊五毛,有零有整的遞給方時晏。
方時晏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上面推了回去,語氣幹脆,“不要。”
“你請啊!”李曾瞪大眼睛,“你啥時候這麼豪橫了!”
方時晏哼了聲,幫她把錢規整放進荷包,拉上拉鍊,“是我要吃的,我掏錢有啥問題。”
李曾心想這是哪門子邏輯,像是下雪把腦子給凍壞了。
她收好荷包撐着下巴看窗外的雪,“你說明年還會下雪嗎?”
方時晏說:“不知道。”
“真想每年都能下雪,”李曾覺得這雪怎麼都看不夠,“沒有雪的冬天就像是沒有春聯的春節。”
方時晏笑起來:“春聯有這麼重要嗎?”
“重要啊!每次一看見奶奶熬漿糊,我就覺得有年味兒。”李曾認真地說。
方時晏問:“那放鞭炮呢,沒有年味嗎?”
李曾想了想,說:“還是貼春聯最有年味兒。”
方時晏去前台取餐回來,李曾毫不客氣打開紙盒撕開包裝紙,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漢堡,眼睛登時睜圓,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咽下去,好吃到想流淚。
“我以前吃的都是啥啊!”
她語氣悲憤,眼含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