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是大用處,柴米油鹽是大用處,奶奶百年歸壽是大用處,家裡緊巴巴過日子,做什麼都要精打細算,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不是在為難我自己,是在為難我爸和奶奶。”
一滴淚悄無聲息砸在灰蒙蒙的台階上,綻開暈染出水花。
李曾用手背抹了把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住了方時晏的脖子,叫他說不出話來。
任何語言在此刻都是那般蒼白無力。
他和她,像是兩隻才從睡夢中覺醒的蜉蝣,堪堪窺得天地廣闊,卻渺小得不像話。
--
剩下的日子仿佛被按了快進鍵,春去秋來又是一個年頭。
新學期新氣象,開學第一天全校大掃除,順便搬發新課本。
李曾被安排打掃班級衛生區,她們班的衛生區在食堂門口的主幹道,從食堂大門到流芳亭的這一路段。地面還算幹淨,李曾将幾個塑料袋掃進簸箕,走了兩步倒入垃圾桶,杵着掃帚蹲下看地上扭動的千足蟲。
這一條主幹道不知為什麼總是遍布這種蟲子,看得人頭皮發麻。
齊遊嘴裡叼着個餡餅慢悠悠從食堂出來,站到李曾身旁用腳尖挑弄這些個千足蟲。
千足蟲感到威脅,一個個蜷縮身子。
李曾仰頭逆着光望他一眼,被陽光刺得眯眼,“你也不怕影響食欲。”
齊遊腮幫子鼓動,咽下嘴裡的餡餅說:“就這玩意,我都看習慣了。”
蹲久了站起來有點眩暈,李曾緩了緩,餘光不經意瞥向教學樓,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一個激靈拿起掃把掃了兩下,閉嘴不着痕迹地出聲,“拿掃把,趕緊掃,老劉看着呢!”
齊遊頓時如芒在背,僵硬着拿起倒在地上的掃帚,用氣音問:“還看着嗎?”
“還在看。”
李曾火速掃過這片區域,等走到實驗樓背面的死角區域,杵着掃把長舒一口氣。
齊遊站在前邊對她擠眉弄眼,張着嘴聽不清在說什麼。
明晃晃的日光傾斜透過層層樹蔭在地上形成光斑,李曾有些熱,便脫掉校服搭在手上,拿着掃帚簸箕慢悠悠往教室走。
回到教室老劉已不見蹤影,應該是回辦公室了,頭頂上老舊的吊扇笨重緩慢地吱呀轉着,吹來聊勝于無的微風。
祁佳把所有的新課本寫上名字規整放好,從抽屜裡掏出一瓶養樂多給她。
李曾也沒客氣,仰頭一口悶了,砸吧着嘴問:“待會上啥課?”
“語文,”祁佳打開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剛剛檢查寒假作業,我把你的都交上去了。”
李曾笑着說:“謝了啊。”
五月中旬就要開始體育中考,所有初三學生都要在大課間跑操和練習跳繩,跳完繩後還得原地練體前屈。
李曾身體柔韌性挺好,坐位體前屈不用練就是滿分,跳繩正常發揮一分鐘兩百個綽綽有餘,三個項目裡隻有八百米跑步差了些,勉強跑完也得四分鐘了。
不過她對自己要求不高,反正三項加起來的總分已經接近滿分,少那麼一兩分也無所謂,偏偏皇帝不急太監急,每次跑操劉老師都恨不得親自上場推着她跑。
“沖刺沖刺!最後半圈你還保留什麼體力啊!使把勁往前沖!”
李曾充耳不聞依舊按着自己的節奏來,有規律地一呼一吸勻速到達終點,這樣跑沒那麼累,肺部也不會因為進空氣而火辣辣有灼燒感。
她輕喘着氣兒踢腿放松腿部肌肉,老劉胡子拉碴一臉怒其不争,“明明能考滿分,你怎麼就不願意呢,中考每多一分能領先多少人啊你知道不?”
“一操場的人呗!”李曾沒心沒肺笑着說,“劉老師,我真用盡全力了,就是跑不快。”
“别人一開始就沖刺後邊才會沒力氣,你全程勻速用了什麼力?”
李曾一本正經反駁:“勻速也得用力跑啊,我真跑不快。”
劉老師犟不過她,心力交瘁擺擺手,“一邊去拉伸,看着你就煩人。”
李曾等祁佳和何嘉慶跑完跟着她倆閃一邊去了。
“下次我再也不拉着你跑了!”祁佳邊走邊氣呼呼地說,“你讓我帶着你跑,又每次都擺手說跑不動,沒跑幾步就開始走。”
何嘉慶拖着腿半個身子挂在李曾身上,有氣無力啞聲說:“我是真跑不動,太痛苦了,不及格我也認了。”
祁佳氣極,“但凡你把這當回事,邁開腿一鼓作氣也能全程跑下來,不說拿滿分,及格也是簡簡單單。”
“大姐,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啊!”何嘉慶哀嚎着拽過李曾的衣袖,“我又不是李曾天賦異禀,跑完八百米都不帶喘的。”
李曾把她從身上薅下來,“誰說我不喘的,是你跑太慢了,等你跑完我都喘完了。”
“……”何嘉慶瞪着眼睛望她,“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祁佳說:“人話你也聽不懂。”
何嘉慶作勢要撓她腰間的癢癢肉,祁佳大驚失色躲到李曾身後。
李曾無語,拿起地上的跳繩找了個空地等着班裡集合劉老師計時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