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天空逐漸被黑暗吞噬,東邊緩緩冒出紅光,一輪占據三分之二廣闊天空的紅月逐漸升起。
風聲蕭蕭,穿過小巷鬼哭狼嚎。
謝懷瑾單手搭在唐刀,環顧一掃,嚴肅道:“太暗了。”
在還沒有徹底步入黑夜時,他曾在二樓看見燈火通明的小巷,如今不知何時,全部陷入死寂黑暗。
楚星河落在紅月的目光短暫收回,她冷靜道:“巢穴。”
謝懷瑾帶着楚星河熟絡地穿過樓縫小巷,七拐八繞走向夏百草的住處。
“我記得以你的性格,應該更可能選擇成為和謝女士一樣的基因研究員。”
“所以你怎麼會想到去考調查員的崗位?”
楚星河手揣到兜裡,擡眸在黑暗中側目:“……”
謝懷瑾輕輕一笑:“還是不願意和我說嗎?”
“那我就猜猜看?”
楚星河蹙眉:“謝懷瑾,幾年不見,你的話好多。”
謝懷瑾眼眉上挑:“這就嫌我話多了?”
他眼裡含着笑意:“你永遠都是這種有事悶在心裡的性格,我不話多一點,怎麼好挖出你心裡藏的秘密?”
楚星河擡眸側目看向黑暗中并不分明的面孔:“那你呢?”
“因為受到了謝叔的熏陶?”
謝懷瑾笑容一頓,嚴肅沉聲:“你想為他報仇?”
“這件事我自己心裡有數。”
楚星河回首,灰藍色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不是,你想多了。”
“我做調查員,隻是因為我想做,僅此而已。”
謝懷瑾唇角一抽:……
靠,自作多情了!
楚星河不解他又在發什麼瘋,平靜擡手指向高樓。
“啪”一聲,白色石灰在地面四散崩裂,蕩開淡淡的灰塵。
謝懷瑾擡眼向上,眼前的高樓與黃昏下探入的高樓已截然不同。
白色牆皮崩裂露出裡面的水泥牆,窗戶破開冷風呼呼幽怨,整座樓很多地方已經開始布滿灰塵和麻點,一看就是久不住人早已荒廢。
“咕噜噜……”
從花壇邊悠悠滾過一顆頭骨,一路直到星河腳邊,晃了晃,露出兩顆大大的眼睛窟窿。
——死寂。
楚星河眯了眯眼,緩慢蹲下身查看。
“人骨,頭骨上矢狀縫已經閉合,冠狀縫和人字縫還有些許。”
“牙齒的磨損也相對較輕,推測死亡年齡大約在20歲至30歲之間,無法判斷性别。”
楚星河起身看向小區内部濃稠的黑暗:“謝懷瑾,有沒有覺得這裡太安靜了?”
不知為何,自從黑夜降臨後,楚星河始終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但當她往後望時,卻什麼都沒發現。
嗚咽的風不知何時停住,周圍聲音消失,一片死寂。
乍眼一看,紅光乍現越深,可他們所在的方位卻緩慢變暗,整座小區逐漸開始從四周生出黑霧。
“嗯。”
謝懷瑾鋒銳眉眼一凝,三步并作兩步,猛地拔刀斬向楚星河。
“有東西再不歡迎我們進去。”
楚星河身體緊繃,原物質槍已經握在手中不自主想要反擊,卻又生生忍住像個雕塑僵直在原地。
隻見寒光一閃,楚星河被謝懷瑾扯到身旁,一張人形白紙驟然化為碎片紛揚落到地上,又被黑霧中探出來的絲線片片勾回串聯。
見絲線還在動作,楚星河猛然甩刀定住一張白紙碎片,擡手瞄準射擊。
“砰”的一聲,絲線像是被火燒一樣唰地灰飛煙滅。
“星河。”謝懷瑾唐刀一橫:“來了……”
謝懷瑾看着黑霧中漂浮的白色紙人,不禁咋舌。
活久見了,神鬼不存的世界居然還有紙人,還混成了混沌體。
“越不歡迎,我越要進去看看。”
楚星河拔起匕首,從容擡槍,“絲線或許能重塑他們的身體。”
“砰砰砰……!”
槍聲短暫停了幾秒,然後随着鋒利刀光一同傾瀉而下。
走在最前面的紙人已經化為灰燼,白色碎片漂浮的瞬間身後層層疊疊如浪前仆後繼。
火光與刀鋒錯落間,楚星河恍然看見,在她側前方的樹下,有一個紙人單獨站在了那裡。
那紙人不似眼前大批量的無臉紙人,他的臉上被人刻意點了睛,筆鋒勾勒的嘴巴輕輕搭在一起,像是觀衆一般,靜靜地在不遠處看着這場鬧劇。
嘶……有點眼熟。
楚星河不再選擇沖向大樓,而是用火力暴力清出一條通道,強硬闖出圍攻殺了出去。
白色紙片洋洋灑灑,紙人倒下,下一個紙人街上。
謝懷瑾煩躁呵斥:“楚星河,回來!”
楚星河提高了些許音量,頭也不回地往前:“樹下,我看見裡厄了。”
紛揚的白色紙片為她鋪路,楚星河趁機猛沖出紙人群體,持槍往前。
“砰……”
出乎意料,子彈落空了。
楚星河眯了眯眼,觀戲總是觀他人人生,自己上台登唱,豈不更好?
況且她的戲可不是這麼好看的。
不過原物質槍打出去的子彈居然落空了,酷似裡厄的紙人果然不像無臉紙人那樣廢物。
被點睛的裡厄紙人暴怒,輕輕抿起的嘴唇紅豔豔地裂開,薄薄紙片似刀鋒劈來,空氣像是被割裂了般響了一聲。
楚星河劃出匕首迎上,瞬息間,刀鋒織就的細密網格瞬間撲向紙人裡厄。
大約十招過後,兩人脫離戰鬥。
謝懷瑾站在鋪滿白色唯一幹淨的空地上,甩了甩唐刀,刀鋒一震,翁鳴間絲線‘啪啪啪’化為黑灰。
裡厄紙人雙臂迸裂,化為紙屑又在空氣中自燃,落入地面已是煙塵。
裡厄:啊啊啊啊,我的手!!
“該死!!”“不可原諒!!”
“去死、去死,去……”
寒光一閃,震怒扭曲的面孔瞬間停滞,它木偶般僵硬着側目。
楚星河微笑垂眸:“說啊。”
“怎麼不繼續了?”
裡厄:“……”
刀架脖子上,我敢說嗎!
裡厄往外挪了挪,谄媚笑了笑:“你……”
楚星河控制住它的手骨節分明,一雙白皙青蔥的手卻像是有山峰般蠻力,一點也挪不出分毫、
楚星河刀鋒往前劃出一點縫隙:“還是說,脖子斷裂你也就死了?”
謝懷瑾唐刀收鞘,腳踏白紙上前:“我說,你答。”
“聽明白了嗎?”
裡厄紙人眨了眨眼睛,瑟縮着不敢亂動,看起來十分可憐。
要它真是個人,場面一時間還真分不出誰才是窮兇極惡的施暴者。
謝懷瑾:“這些紙人都受你控制?”
裡厄偏頭對上楚星河冰冷的視線,抖了抖立馬移開:“差不多。”
楚星河語氣在紅月下平靜到危險:“什麼叫……差不多?”
裡厄微微顫抖,語速極快:“嚴格來說,它們并不受我控制,而且本能地在邀請外來者——也就是你們。”
謝懷瑾:“邀請?”
奔着要人命的攻擊說是邀請?
那這主人邀請的态度倒是别開生面。
裡厄點頭肯定:“對,邀請。”
它點了睛的雙眼睜大,嘴角咧開上揚:“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永遠在一起。”
楚星河掃了眼它詭異的面容,嘴角一抽。
聽着還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