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硯不喜歡宮外,也不喜歡楚宮,也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見到沈晗昱第一面,那人從馬車中下來,他從未覺得那條陰涼的街道那樣明亮。
一張生面孔陡然出現在他面前,他停止了手中的動作,甚至呆滞片刻,見人走向自己,急忙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不顧後面那人飛揚上來的拳頭。
飄起的白色衣袂猶如藤蔓攀上了他心底幽暗的地方,勾起了内心翻滾不停的思緒,他則是像陷入沼澤中一樣,深深地又心甘情願地陷入進去。
謝臨硯恨不得他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猶如孩童争搶糖果,急不可耐,也不想同别人分享,甚至他還偷偷藏下了沈晗昱那把劍的劍穗。
而沈晗昱渾身鮮亮,明亮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他,一路上,他幫忙處理傷口,卻從未戳穿,也不另言其他,面沉如水,毫無波瀾,似乎沒有什麼能夠打動他,但也默許兩人之間的親昵。
因為沈晗昱的突然出現,有了期待,渴望那道視線黏在他身上,可那人卻好似不甚在意,他身邊有許多人,那些人圍在他的身邊。
謝臨硯在意那些人的存在,好像在沈晗昱身邊,逐漸代替了他的位置,謝臨硯在意的也有許多,對他的那份關心以及他以為的親昵不隻是對他一個人,哪怕是他那群蠢貨兄弟,沈晗昱也是一樣的。
謝臨硯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時喜歡上他,有那種難以言喻,壓抑在心底,不見天日的喜歡,卑劣的想要将人藏起來。
沈晗昱不知道,三年後,兩人重逢,謝臨硯再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眼底不是恨,也不是三年内壓抑在内心的怒火,而是驚喜。
他坐過無數設想,三年内有無數次謝臨硯滿懷希冀,派暗衛去北靖追查,希望能夠查到蛛絲馬迹,希望能夠找到他的身影,來證明,向自己内心的執念證明,這個人沒有死,他還活着。
景宮的暗室内挂滿了無數有關他的畫像,也是靠着這些東西,他活下來。
沈晗昱走後那一日,謝臨硯去了靖遠侯府,臨行之時,帶走了他僅存于世的骨灰,甚至将那封親筆遺書也帶回了楚宮。
三年内,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臨到半夜就是發瘋地想要見到他。
他還活着。
沈晗昱他還活着,這就足夠了,他心心念念的人還能出現在他面前,他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還有他的心跳,這就夠了。
隻是一天,沒去見他,他便忍不住他想念,想要見他。
夜半,夜色微沉,謝臨硯一臉陰沉地進了景宮,步履輕慢,掀開床帷,床榻上的男子臉色慘白,唇角冷白,完全要沒有醒來的征兆。
謝臨硯心中一沉,沈晗昱是不願見他,才是這副樣子,還是……可若是……他真的……謝臨硯不敢細想。
謝臨硯眼神陰鸷,臉色暗沉,邁出玄關,殿外侍女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頭壓得極低,臉色僵硬。
“他不是醒了嗎?為什麼還沒好?”
侍女吞吞吐吐,不敢擡頭,低頭隻得說道,“陛下………”
“說”
“皇後今晨确實醒來一次,隻是……隻是……”
他不過一日沒來,怎麼會是這副模樣?沈晗昱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種樣子?若是他今晚不來,明日是不是就要親自在楚宮為他斂屍?
謝臨硯臉色僵硬,耐心告罄,陰鸷的視線猶如刀子襲來,落在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再敢吞吞吐吐,朕要了你的命。”
“快說。”
“今晨……奴婢見到皇後從床榻起身,不許我們接近,更不許我們上前攙扶,一個人從床榻上起身,他孤身站在景宮裡,令我們退在門外,其餘的奴婢真的不知道。”
謝臨硯眸子爍閃,床榻上那人慘白的面容,“還有呢?他為什麼突然這樣了?太醫來了嗎?那群人不是跟朕說醒了嗎?現在為什麼是這副模樣?”
“太醫來過了,說……皇後自殺了。”
“朕今夜若是不來,你們就怕是要将此事壓下來了?好大的膽子!”
謝臨硯嗤笑一聲,臉色陰沉,冷冷地掃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太醫。
“陛下,陛下饒命,饒命啊,陛下,微臣不敢隐瞞。”
太醫吓得滿頭大汗,跪在地上,不得多想今晨見到的場面,含糊囫囵,說道。
“是皇後,皇後他打碎了銅鏡,用銅鏡割腕自殺了,還好微臣來的及時,陛下不必擔心,現在皇後已經沒有大恙了。”
“已經沒事了?”謝臨硯面色波瀾不驚,可内心卻遲遲冷靜不下來,視線瞧着遠處,冷冷地從喉嚨中吐出幾個字來,“那現在躺在那裡的人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