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困惑了,她歪頭看着方清遠,看着面前這個慢條斯理捋胡子的老頭,不理解:“你作為他們師父,不應該希望他們離我這個惹禍精遠一點嗎?”
方清遠樂呵呵的:“道友說的哪裡話,能和你多接觸,對于他們二人多有裨益,道友切莫妄自菲薄。”
孟良:“……說人話。”
方清遠:“道友未來幾多兇險,皆有貴人相助,助你即助己,故道友不必多慮,更不必獨自承擔。”
好好好,不打官腔,開始打啞謎了是吧。
孟良收起那點微妙的感動,決定結束對話:“我今夜準備去拜訪一下李源澤。”
方清遠勸說:“天色不早了,道友明早還要上學,不妨明日再拜訪。何必急于一時呢?”
孟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實話:“你這裡太偏僻了,走過來就要快一個小時,一來回就是兩個小時,我一天熬個夜就算了,總不能天天熬夜吧?”
方清遠:“……”
孟良謹慎的多問了幾句:“李源澤住校還是走讀啊?住校的話,你知道他寝室位置在哪兒嗎?走讀的話,他住哪個房間啊?他一個人住嗎?我過去有什麼注意事項嗎?他媽媽睡了沒,用不用避開?”
方清遠捏了捏眉心:“走讀,他房間在一樓,位置是挨着我房間西面對應的位置,他一個人住,但是裝了防盜窗,你剛剛上來時應該也看見了,所以你不能走窗戶。而如果你想要走門的話,就要先經過他家正門,正門可能沒鎖,他們家開黑網吧的,晚上有時候也開門,不過雖然沒關門,但肯定有人守着,所以貧道建議你另擇吉日,明日去學校尋他也不遲……”
孟良知道了關鍵信息,擡手打斷了方清遠的啰嗦:“不用擔心,我能穿牆。”
方清遠先是一怔,然後狂怒,謙辭敬詞都沒了:“那你剛才讓我給你開窗?!你不能穿牆進來嗎?!你知道窗戶封起來很麻煩嗎?!”
孟良雙手合十做了個求饒的動作:“穿牆用起來不方便,方兄給我行個方便嘛,再說了,日後我時常來拜會,總不能次次碰壁吧,你這窗既然開了,就不必再封上了。”
方清遠氣極反笑:“我一把老骨頭,非得凍死——”
話音戛然而止,他眼睜睜看着孟良把一張符紙貼到窗戶上,不斷從窗縫裡灌進來的寒風突然銷聲匿迹了,甚至沒有暖氣的房間還隐隐升溫,孟良乖巧的沖着他笑:“方兄莫急,可否允許小道在這裡貼張符。”
方清遠的表情瞬間從不耐煩變成了熱情,他愛不釋手的撫摸着那張符紙:“诶呦,道友太客氣了,這有何不可,這窗戶别說不封住了,道友便是要砸了、拆了這窗戶又何妨?請便。”
孟良笑了笑,告别方清遠,又從窗戶跳了出去,方清遠在孟良落地之後才反應過來,拉開窗戶對着孟良喊:“不是,你日後時常來拜會怎麼就次次碰壁了?!你不會走門嗎?!你就非得次次翻窗嗎?!”
孟良當然是沒聽見,她站在方清遠所描述的李源澤的房間外,默念咒,往額頭上貼了張符紙,她整個人變成半透明的狀态,飄忽不定。
孟良擡手觸碰牆面,手指融進牆面裡了,她深吸一口氣,一頭紮了進去,再次出來時,已經站在房間裡面了。
這個房間比孟良目前為止所見過的所有房間都要豪華,不過也可能是孟良太寒酸了,她隻見識過破爛宿舍、試睡鬼屋還有方清遠的陋室。
李源澤的房間裡面各種設施應有盡有,孟良環視一周,有好多她叫不上名字的東西。李源澤房間已經關燈了,但是李源澤還沒有睡覺,他面向牆坐在桌子前,背對着孟良,帶着包耳式耳機,面前電腦屏幕上的畫面快速閃動着,視角不穩定,李源澤沉浸其中,還快速的敲擊着面前的鍵盤,孟良看了一會,猜他是在打遊戲。
孟良叫了他兩聲,李源澤沒有任何反應,孟良走近他身邊,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李源澤……”
話都沒說完,李源澤突然把電腦屏幕按滅了,連聲道歉:“媽你看錯了,我沒打遊戲,剛剛學習呢,我馬上睡覺……”
話已經說了一長串,一扭頭看見孟良,李源澤卡殼了,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突然出現在他房間裡的人不是他媽之後,扯着嗓子嚎,破碎的喊出來幾聲髒話,還夾雜着喊媽媽。
孟良:“……”
孟良指尖夾着張符,甩了甩手,符紙不點自燃,明亮的符篆照亮了她原本隐于黑暗中的臉,李源澤看清孟良的臉,霎時噤聲,過了片刻,顫聲問:“你是,那個,破壞祭祀的……”
孟良有點驚訝這小子還記得自己,正要說話,卻聽見客廳方向傳來腳步聲,拖鞋啪嗒啪嗒踩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近,還伴随着中氣十足的低吼聲:“李源澤,你沒事吧,半夜不睡覺鬼哭狼嚎什麼呢,街坊鄰居都睡了——”
房東阿姨被李源澤剛才嚎的幾嗓子吸引過來了。
李源澤的表情立刻變了,來不及問孟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匆匆推搡孟良:“你快躲起來,我媽來了……”
孟良倒是不害怕,不過還是聽話的轉身,順手滅了符紙,走了兩步,一矮身藏到了床底下,床單垂下來恰好遮住孟良。
孟良剛藏好,房門就被重重推開了。孟良的視角隻能看見一雙穿着紫色棉拖鞋的腳和一段小腿,她悄悄在床單上貼了張符,床單變得單向透明了,但是猶豫床闆的限制,孟良還是隻能看見肩膀以下的部分。
房東阿姨沖着李源澤低吼,大概是顧及其他鄰居都睡了,因此比上次白天時孟良聽到的嗓音小多了,但還是稱得上是疾言厲色。
房東阿姨訓斥數落了李源澤一頓,内容從半夜不睡覺到打擾鄰裡,從影響學習到他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然後又提起了張睿昊和薛冰怡,說他們倆從小住在這裡,他們幾個一起長大,他們條件還不如李源澤好,但是隻有李源澤不争氣,成績比不上他們……
李源澤唯唯諾諾的垂着頭聽着,也不反駁。在房東阿姨看不見的角度裡,李源澤低垂的臉上,又露出了孟良所熟悉的那種陰郁的表情。
孟良若有所思的揚了揚眉毛。然後就看見房東阿姨似乎是看不慣李源澤這副逆來順受的沒出息樣,越罵越生氣,高高揚起了胳膊,狠狠打了李源澤。
孟良聽到那聲沉悶的巴掌聲,在心裡比較了一下,估摸着這個力度都快要趕上自己了。親媽就是下得去手啊,孟良在心裡感歎。
房東阿姨打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對于李源澤這副窩囊樣還有很多話要說,卻忽然頓住了話音,房間裡就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靜之中,敲門聲就更加明顯——
不是敲卧室門的聲音,而是敲院子大門的聲音。
房東阿姨顯然是也聽見了,低聲警告李源澤一句:“你早點睡啊,明天還上學呢。”然後就快步離去,開門去了。
李源澤明顯松了口氣,他快步走過去把房門重新關上,上了鎖,然後俯身對着床下的孟良道:“出來吧,我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