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茶見他這反應,心下先涼了半截,或許是他自作多情了,又或許是人類第四大幻覺出現在他自己身上了,他攥了下拳頭,指甲掐進肉裡,他才終于緩過一口氣來,頂着難堪繞過黎盞想往外走。
路過黎盞身邊的時候,黎盞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像十一前的那個夜晚把他拽到自己身邊那樣,又一個用力把他拽向自己。
“薛茶,你說認真的?”黎盞的聲音有點啞,細細看去,眼裡還是有着濃濃的不可置信,但是這次欣喜占了上風。
薛茶今天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他郁結在心口的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他食指和拇指來回摩擦着,小聲喃喃:“該問這話的是我吧……”
他現在感覺自己站在雲端,腳底輕飄飄的。
黎盞拉住他了。
說明他并不反感。
也并不覺得自己惡心。
甚至自己……好像成功了。
黎盞把薛茶的身體轉過來面對着自己,手指緩慢地擦過薛茶的嘴唇,盯着他出神,好像透過他,看見了很遙遠的一個人。
“薛茶……”黎盞喃喃出聲。
薛茶看着近在咫尺的這雙眼睛中染上柔色,說出的話卻風馬牛不相及:“你那麼喜歡藍莓味的糖,為什麼每次買糖時都會帶一根草莓味兒的呢?”
薛茶不解,卻還是答道:“我小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孩兒,當時為了安撫他,從我那一把藍莓味的糖裡選出了個草莓味的,從此我就都會帶上一根草莓味的,别人需要的時候,就給他草莓味的那個。”
他話說完了,卻還是遲鈍沒理解黎盞為什麼現在問這種問題。
下一秒,黎盞歪着頭,咧開嘴笑了:“媽媽不讓我吃陌生人送來的糖,長得好看的人給的也不行。”
記憶回籠,薛茶愣愣地看着他,接上了一句:“我叫薛茶,現在我們認識了,不是陌生人了。”
面前這張臉逐漸和多年前的小孩兒的輪廓重疊,五六歲的模樣,聲音脆生生的。
那年他六歲,和謝婉去商場玩,相中了一款玩具,想讓謝婉給他買,但是謝婉沒給他買。作為補償,謝婉帶他去買糖吃。他抓了一把藍莓味的,結賬的時候,謝婉覺得顔色過于單調不好看,來了個萬紫叢中一點紅,給他塞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薛茶不想要,謝婉就說一會兒他吃了藍莓味的糖以後,可以把草莓味的那個給她。
兩人正因為一根棒棒糖争論不休的時候,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馬路上,有個小男孩正恍惚地往前走,而對面的紅綠燈閃着紅光。
每個男生小時候大概都會有個英雄情結。
那小男孩沒走多遠,薛茶就邁着小短腿跑過去,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胳膊,把他拽了回來。
急刹車的聲音很刺耳,那司機打開窗戶,罵罵咧咧:“小孩兒你是要害我啊,找死的話換個死法,我不想攤上人命!”
然後一邊擦着腦門上的汗一邊升起窗戶,駕駛着汽車遠去。
薛茶看了眼那越來越小的汽車,摸了下小男孩的頭。
“危險,下次别這樣了。”
那男孩兒說:“我想去找媽媽和妹妹。”
薛茶把那根充滿他和謝婉的争議的棒棒糖遞過去:“再怎麼着急,也不能做這種危險動作啊。”
那男孩搖了搖頭,看向薛茶手裡的糖:“媽媽不讓我吃陌生人送來的糖,長得好看的人給的也不行。”
薛茶把那根糖塞到男孩兒手裡,笑嘻嘻地說:“我叫薛茶,現在我們認識了,不是陌生人了。”
“糖是甜的,會讓我心裡開心點——希望同樣适用于你。”
送完糖後,薛茶就和謝婉回家了。
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太可能遇到當年救的那個小男孩兒了。
沒想到他們倆的緣分匪淺。
黎盞的手伸進薛茶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糖。
草莓味的。
他一邊強裝鎮定地剝開糖紙,把糖塞進了嘴裡。
黎盞接着說:“那時的我确實是存了死志的。”
薛茶面色瞬間變了,心下一驚。
“那時候我的母親和妹妹出車禍去世了,我隻能在病床旁邊眼睜睜地看着她們的心電圖逐漸變成一條直線。黎先生就在她們剛送進醫院的時候匆匆來看了一眼,就再沒來看過她們。我第二次在醫院看到他,是他去簽死亡證明的時候。那天是我最絕望的一天。”
“所以我那天不是沒有看到紅燈,而是想要一場車禍帶我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