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人從奶茶店經過時,就注意到店裡的姜小魚。穿得像位小少爺,個子小小的,坐在椅子上孤零零,偏偏面前還有豐盛的大餐。
不打劫他,打劫誰?
哦,這不叫打劫。這是劫富濟貧,是正義之姿!
“喂——”
這位頭頂黃毛的同學蹲下來,注視姜小魚的雙眼,見到他微微泛紅的眼眶,不由笑出聲,就喜歡膽小的人,連告狀都不敢。
“你身上還有多少錢?”他不再掩飾,欲望變得赤^裸裸。
姜小魚餘光窺到他的同夥正在分食本來要給狗吃的外賣。
那隻可伶的瘸腿小狗被它的媽媽抛下,如今被其中一人拎着腿逗弄,還殘忍地拿着雞肉條放在它鼻子前,給聞不給吃。小狗發出嘤嘤的叫聲。
姜小魚咬着下唇,一言未發。
最保險起見,應該乖乖上交自己的錢包,以免受到物理傷害。可他性子裡,除了膽小還有倔,好言好語的話他都不一定聽。
他的乖巧是分對象的。孟栖都夠不上标準。
逗狗的人給黃毛一個眼神,示意直接搜身。
黃毛不耐道:“快點啊,老實一點。我手粗,傷到你也不好收場。意思意思也行啊——你什麼眼神,别搞得我像乞丐一樣。我們是有原則的,一人二十塊,我們立馬走!”
姜小魚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屁股還坐在地上,兩隻手也撐在地上,他仰着臉,愣愣地看着裴愈騎着自行車慢悠悠地經過。
他撇了撇嘴,有一點想哭的沖動。
他是為裴愈而來的,但裴愈對他就好像對待一團空氣,直接無視了。
這令他太挫敗了。
喪氣的姜小魚失去全部反抗力,老老實實掏出自己的錢包,他還沒有打開,錢包就被黃毛搶了去。
“不行!”姜小魚撲上去,想要搶回來,“裡面的照片是我的,不能給你!”
黃毛站起來,高高舉起錢包,大笑地看姜小魚蹦跳。
自行車倒了回來。
裴愈坐在自行車上,長腿着地,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冷漠地看着這一幅欺淩弱小的畫面。
姜小魚跟他對視。
嘴唇動了動,呼救沒能喊出來。以裴愈的冷漠态度,姜小魚不确定他是否會做一個英雄。
黃毛發現了姜小魚的目光,他轉過頭,也看見了裴愈。他們兩人認識。
“裴愈?”
裴愈淡淡道:“還給他。”
他戴着一個黃色外賣頭盔,上面印着一隻小豬佩奇,有賣萌的嫌疑。他穿着藍白的短袖,領口脫了線,白色線頭在暖風中搖頭晃腦。腳下是一雙藍色塑料拖鞋,似乎摔過一跤,腳趾上有一抹血痕。
陽光照着他的臉,他的臉龐兩側各流下一道熱汗。
就是這麼一副不光鮮的畫面,組成了姜小魚心目中的英雄。
姜小魚目光微微發亮。
黃毛沉聲對裴愈道:“别多管閑事。上次輸給你,是因為我的兄弟都不在。”
他的三個兄弟配合着站起來,齊齊昂着頭怒視裴愈。
裴愈歎了口氣,這讓姜小魚感到,英俊的少年之間是有些微妙的相似在身上的。他不合時宜地想到孟芳平。
裴愈說:“約個地點。”
黃毛正要答應,姜小魚慌張地擺手:“不要打架好不好?”
黃毛:“别羞辱我,什麼打架?我們是要去約球,一決勝負!”
姜小魚:“昂?”
……
街頭球場上。
兩方賭球的少年将賭注放在樹蔭下的條凳上——是一大包食物、一隻白色錢包還有一條瘸腿小狗。
小狗一直嘤嘤叫,姜小魚看它肚子扁扁的,偷偷拿出漢堡包,将裡面的奧爾良雞腿肉撕下來給小狗吃。
黃毛發現他的舉動,立馬道:“你在對我們的賭注做什麼?”
姜小魚發現球場中間的裴愈也看了過來,他像做賊一樣,立即把拿着漢堡肉的手背在身後。
在裴愈收回目光後,他小聲嘀咕:“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啊。”
黃毛在打球方面上有一種天然的儀式感,在球場上必須要一對一,二對二,三對三。
所以,他一指姜小魚:“你們有兩個人,我們也出兩個人好了。不算欺負你們。”
“啊,我……”
姜小魚試探地往旁邊挪幾步,黃毛的手指跟随着他。
“别躲,就是你!”
姜小魚皺着眉,想說自己不會打籃球。
裴愈已經說:“可以。”
他的臉色沒有一絲變化,朝球場外走去,走到自行車旁,他摘下頭盔挂在自行車把手上。
姜小魚放下那隻小狗,沒人抱着,小狗也沒有趁機逃竄,天大地大,填飽肚子最大,它低頭歡快地啃起姜小魚一起放下來的漢堡。
姜小魚兩隻手都油滋滋的,有些無處安放地垂在身體兩側。他朝裴愈挪過去,看見他側臉線條冷漠,不禁急促呼吸幾口,才鼓起勇氣說:“我不會打球。”
裴愈沒有聞話色變,他還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甚至沒有看姜小魚,他低頭脫下拖鞋。
他也沒有說“沒有關系”之類的安慰話,隻道:“既然有自知之明,就站遠點。不要礙事。”
姜小魚小小地“哦”一聲。
想了想,他告訴他:“你是個好人。”
裴愈終于變色了,這句話打破了他的面具,他擰着細長的眉,尖銳地朝姜小魚看過去。
姜小魚慌了:“我、我說錯話了嗎?”
這張臉上的慌張,好似一張白紙上突兀的墨痕。
裴愈看他幾眼,一言不發走向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