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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大攤濕熱的黏液掉在塔齊歐身上。
周邊積雪融化,大地袒露出黑色的岩石。
他慢慢擡起眼皮,睫毛和下眼睑拉出幾道膠狀線條。那線條離他眼球太近,近到他沒辦法聚焦,隻能看見一片朦胧的白色海洋。
等身體恢複知覺,腕骨開始長肉,生出一隻全新的右手。他咬緊牙關。
受傷很疼,恢複起來更疼。
“莫裡斯……”他再次呼喚道。
黏液淌進嘴裡,塔齊歐不由得一陣惡心——路易斯總督的便桶和奴隸主喝剩的酒水混一塊兒都沒這東西來得要命。
他爬到莫裡斯胸口,謝天謝地,還有心跳。
可按理說這時候他也該醒了。惡臭的黏液沾得到處都是,他曾自诩嗅覺靈敏,偏偏到現在一點反應都沒有。難不成黏液用力過猛又給他熏倒了?
他正琢磨着,同伴的腿抽了一下。
狼人眯起眼睛,在看到塔齊歐後發出了犬科動物特有的哭聲,急不可耐地縮到他懷裡。
“沒事了,我的好孩子。”塔齊歐下意識說。印象中愛爾蘭人類曾這樣安撫過一頭受傷的麋鹿。
莫裡斯掙脫開他的懷抱,忸怩地坐了起來。
塔齊歐貼到跟前。“好莫裡斯,”他繼續關切道,“我是不是我疼你了?”
身後的狼尾巴幾乎要穿進岩石。
最後莫裡斯搖了搖頭,用爪子在地上畫:“這黏糊糊的是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塔齊歐回答。
誠然,黏液的來曆令人費解。
在這片連熔漿都不堪其苦的凍原上,它非但沒有被冷空氣影響,反而能夠保護他們不受侵害——真不愧是絕妙的禦寒物質,就是味道反生态了些。
如果鮑萊克降停在這裡……
想必也會利用它來維持生命吧。
且慢,鮑萊克呢?
他們這才注意到——在黏液外圍的雪地上,印着一圈不屬于他們的黑色輪廓。
“莫裡斯,”塔齊歐咽了咽口水,“我們的太陽好像被一個大鍋蓋給遮住了。”
“放心,”狼爪寫道,“憑着我的名譽起誓,這種大鍋蓋通常是不帶腦子的。隻要我們不動,它就不會注意到我們。”那字迹虛弱得就像一位參加馬拉松的百歲瘸腿老人。
“你說它會是鮑萊克嗎?”
“多半是的。”
“我們去和它打聲招呼吧,莫裡斯。嗯,它現在一定又冷又餓,我們可以趁機勸它回家吃飯。”
“它不會買我們的賬,親愛的塔齊歐。鮑萊克就是一個擅闖地球的沃奧坦殖民者。人類面對殖民者會有兩種态度,要麼将其驅逐,要麼向它屈服。照現在的情況,或許它會把我們吃掉,又或許我們會被它利用,它絕不可能同意跟我們握手言和——如果它有手的話。”
塔齊歐悻悻低下頭:“莫裡斯,我的腳麻了。”
大鍋蓋依舊待在那裡,忽上忽下。
越來越多的黏液砸到頭頂,似乎要将他們的筋骨統統打入地獄。“也許這樣可以幫到你。”狼人頹喪地在那上面寫,“我不想耽誤太多時間,塔齊歐,我的身體已經爛到跑不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
說着塔齊歐就被狼爪拍飛二十英尺遠。
落地的一刹那,仿佛有數百萬條螞蟻在他雙腳上爬。他吓得就像隻遇到危險的考拉,拖了一長串黏液到處尋找水源。
不一會兒,他就聽到莫裡斯的吼叫從地面上升到高空。他沒有回頭,但還是能夠從影子裡看到:
那是沾滿黏液、生有章魚觸手的巨怪。
莫裡斯剛露出獠牙,就被它扇了一耳光,力道看上去不輕不重。他奮力掙紮。到頭來,一條觸手勒住他的脖子,另外五條纏緊四肢和軀幹,還有兩條——塔齊歐不知道它們在幹什麼。
螞蟻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開始跑起來,直到極少量的黏液遇冷凝結,将他的一對腳底闆固定在雪地上。塔齊歐看着腰間滑膩的三圈灰藍色半透明觸手,籲了口氣。
死掉就死掉吧,至少臨死前可以見見這位外星物種的真面目。他放棄抵抗,任由觸手将自己卷回到莫裡斯身邊。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全是觸手——以英裡為單位的一百多條長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