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就餐的,每個人的神态看上去都輕盈又自在,溫聲細語,女人們身上昂貴的長裙,侍者來去如飛步履匆匆,恍惚間好像一切都化作一幅剪影畫,周渭隻覺得自己在相框外,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從北方的的小城鎮考入知名的a大,在此之前他甚至從未出過省,在家時周渭是其他人眼裡懂事的孩子,是會照顧人的小哥哥,是學習很好的别人家的小孩,即使再怎麼竭力隐藏,每當看見自己榜上前幾名的成績,還是會忍不住小小驕傲一下。
可是直到見過更廣闊的世界之後,才明白原來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泾渭分明,所謂的地位是用金錢堆砌起來的,是球鞋、電子産品、每個月家裡打給的生活費衡量的,聽起來現實又絕望,求學不是為了獲取知識而是為了謀求更好的出路,就連從未在意過的性别都成為了一條隐形的界限,不知不覺間成為上升的阻礙,周渭那段時間覺得自己的心境沉的見底,隻能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心中的小小自卑,竭力混入同學裡,他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學生會長江逸,見識到原來有人的自信是與生俱來的,那時候的周渭總覺得哪怕沒有那些外在,江逸都會自信又閃耀的。
本來周渭還對加入學生會不太感興趣,畢竟自己那個室友剛加入學生會那段時間總是起早貪黑參加活動,言語間總會透露出些許炫耀,令人生厭。
周渭一方面有些自卑,另一方面又有點羨慕,他太老實,也不會結交朋友,總是聽自己這室友單方面吹噓,還以為加入學生會是一件多難的事,因為江逸,周渭打定主意下學期學生會招人的時候他也去試試。
結果面試過程卻出人意料的順利,大學畢業前甚至混到了學生會秘書,可以說他那時候就已經是江逸的預備助理了。
不過,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如果說時間帶給周渭最大的改變,莫過于越來越粗的神經,之前臉沒受傷的時候江逸會帶周渭出入很多高級場所,見到所謂的名流,如果臉皮不磨煉的厚一些,自卑都能把人壓死。
周渭輕輕撸起袖子,露出腕表,馬上就要到八點了,周渭了解季叢郁,他沒有遲到的習慣,但周渭卻是習慣早到等人。
不了解内情的恐怕會認為周渭有多期待這場約會一樣,提前半小時到場。
周渭對于所謂的約會其實是緊張多于期待,樂手提琴上劃過巴赫練習曲,四平八穩的節奏,不帶創作者個人感情,完全由理性主導的節奏有效地舒緩了周渭的情緒。
也不知道季叢郁是怎麼定到這家餐廳的,周渭以前幫江逸定過,由于突然,被無情地拒絕了,也由此完全可以叫周渭從中見到季叢郁的用心,不過反而更叫周渭不安。
如果說一開始,周渭還對季叢郁對他的情感有些質疑的話,那麼現在的季叢郁無處不在的用心足以大小周渭的疑慮,沒人會對不在意的人如此上心。
這個認知叫周渭坐立不安,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并沒有對季叢郁發展出超出友情的情感,可季叢郁種種堪稱猛烈的追求行為,周渭又毫無理由拒絕。
從那天開始,仿佛所發生的一切都嵌套成環,把周渭和季叢郁推到一起。
周渭雙手捂臉,深深歎氣,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想傷害季叢郁。
周渭不禁開始回憶起與季叢郁相處的點點滴滴,才發現季叢郁說的對,其實一切早就有迹可尋,隻是曾經他總是将目光全神貫注凝視到江逸身上,把所有細節都忽視了。
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喜歡上季叢郁就好了,畢竟季叢郁那樣好……至少比江逸好。
季叢郁剛進餐廳,不知道是不是周渭的錯覺,私語聲好像消失了一瞬間,随後又翻湧出來,比之前還要大聲。
自打認識季叢郁,這種情況周渭見過太多,并不會大驚小怪。
“久等了,阿渭。”季叢郁眉梢緩和,語氣中帶着絲絲笑意和甜蜜。
周渭嘴角輕微抽搐,有點别扭。
“阿渭……聽上去有點像阿偉,阿偉死了……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那怎麼行,我們現在這樣的關系,怎麼能還跟以前一樣?”季叢郁語氣中帶着點認真,周渭有點無奈,總覺得季叢郁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雖然事實恰恰如此。
“要不我還是繼續叫你寶貝吧。”
“停,這個絕對不行。”
季叢郁明顯有些失落,袖長纖細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上周渭擺在桌面上局促握拳的手,周渭感受着季叢郁手心的溫度,竟覺得熨帖到心坎裡,所以并沒有因為冒犯而甩開。
怎麼能叫冒犯呢,不是自己答應交往的嗎?
或許是手指相扣太過溫柔,這是一直以來隻能小心翼翼将所有情感埋在心底裡的周渭從未感受過的情愫,已經好多年了,除了父母之外沒人牽過他的手,可偏偏季叢郁就是願意頂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庭廣衆之下,站在自己這邊。
要不,試着放下過去,給季叢郁一個機會?
“叫我阿周吧,我父母會這樣叫我。”
話音剛落,季叢郁嘴角旋即上揚,色如春花。
周渭忍不住感慨,雖然這個字用在男人身上不合适,但季叢郁是真的美,美得好不費力,不需要用心雕飾。
他凝視着季叢郁的臉,妄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瑕疵,最終宣告失敗。
季叢郁的手還在握着周渭的左手,導緻他這個右撇子隻能用左手拿着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前菜。
“不和胃口嗎?”
周渭覺得前菜很新鮮開胃,看到季叢郁一直沒吃,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