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雪花飄落,細碎的白色顆粒沾在商芷的鬥篷上。
她并未拂開,任由它化作雪水。
“殿下,陛下急召。”蘭煙從宮門快步走來,聲音壓得很低,“說是……要您去祠堂。”
商芷撣了撣衣袖上的雪粒,指尖冰涼。“知道了。”
祠堂的朱漆大門半開着,裡面已經跪着一個人。商栖的背影挺得筆直,聽到腳步聲也沒回頭。
“二姐也來了?”商芷在她身旁跪下,膝蓋碰到冰冷的青磚地面。
商栖冷笑一聲:“裝什麼糊塗?不是你向父皇告狀,說本宮私自出宮私聯北狄使臣?”
玉露在後面倒吸一口涼氣剛要反駁。沈纖雲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
商芷沒接話,隻是擡頭望向牆上懸挂着的曆任帝王畫像。
祠堂裡檀香缭繞,巨幅的畫像之下,牌位整齊排列。最上方是太宗的鎏金牌位,往下依次是高宗、仁宗……直到當今宣帝的生父睿宗。
“啞巴了?”商栖猛地轉頭,發髻上的珠钗晃出一道冷光,“還是說,你隻願意同質子講話?”
蘭煙的手指猛地收緊。商芷按住她的手,擡腳走至她身邊,跪在蒲團上,恭敬地望着頭頂上的排位。
“你有什麼資格跪在本宮身側,本宮乃是中宮嫡出的公主,是你那個燈籠戶出身的母妃可以相提并論的嗎!”商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空蕩的祠堂裡回蕩。
商芷的手指微微蜷縮,指節泛白。她緩緩擡頭,目光掃過太宗的牌位。
“二姐說得對。”商芷的聲音很輕,“我母妃确實出身燈籠戶。但至少,她忠君愛國,從不曾勾結外邦!”
商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什麼意思!”
“上個月初七,二姐去了城南的綢緞莊。”商芷依舊跪得筆直,“那家店的掌櫃,是北狄暗探。”
春桃突然沖上前:“六公主慎言!我家殿下何時……”
“閉嘴!”蘭煙一把攔住她,“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商栖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着商芷:“證據呢?就憑你一張嘴?”
商芷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輕輕放在蒲團上。“二姐的字迹,我還是認得的。”
商栖的瞳孔驟然收縮。她伸手要搶,玉露一個箭步擋在前面。
“二姐急什麼?”商芷慢慢站起身,“信上說得很清楚,北狄答應你,隻要洛将軍一死,就助廢太子重獲聖寵。”她突然提高聲音,“可二姐知不知道,洛将軍一死,北境三州在敵國鐵蹄下會成何種模樣?”
“少來這套!”商栖的聲音在空蕩的祠堂裡格外刺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般對我不過是想除掉我好讓質子隻圍着你轉,整個後宮誰不知道你對質子那點……”
商芷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商栖的手腕将她拖到牌位前。商栖踉跄了一下,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六殿下你這是幹什麼!”商栖的婢女春桃急着要上前,被玉露出鞘的劍橫身攔住。
“大膽……”秋霜小聲說了一句卻也不敢上前。
沈纖雲微笑着道,“二位姑娘别怕,若是硬闖割傷了,我這裡有金創藥。”
“看看這些牌位。”商芷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鋒利,“太宗皇帝當年帶着三百親兵沖出重圍,九死一生打下這江山。高宗在位時,邊境年年戰事,他禦駕親征三次,最後一次回來時身中五箭。”
“放開本宮!”商栖掙紮着要站起來,商芷按住她的肩膀。
“先帝登基那年,黃河水患,他三天三夜沒合眼,親自去災區赈災,回來時瘦得脫了形。”商芷攥着信指向最下面的牌位,“而我等骨肉至親,居然為了一己私欲手足相殘。”
“二姐如此理直氣壯,那可敢當着祖宗的牌位起誓,說你從來沒有聯絡過北狄使者出賣大宏利益?”
“你懂什麼?”商栖一把打落她手中的信,“北狄可汗親口承諾……”
“承諾?”商芷突然笑了,“姐姐還記得八歲那年,你答應送我一隻兔子嗎?”她的目光落在商栖溫婉如舊的臉蛋上,“結果第二天,你就讓人把它炖了湯。”
商栖嘴唇顫抖:“那……那不一樣……”
“是不一樣。”商芷彎腰撿起信,“兔子死了,不過少個玩物。洛将軍若死,大宏就要亡國。”
“放肆!”商栖揚手就要打她耳光。
蘭煙和沈纖雲同時上前,卻被商芷擡手制止。她穩穩接住商栖的手腕,“姐姐,怕不怕?”
“什麼?”
“北狄鐵騎精悍無比。”商芷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花,“若沒有能與之抗衡的将領,那皇城外的河流會被血染紅,屍山滿地,敵人會把俘虜的士兵用鐵鍊串在一起,讓他們跪在城門口。當着全城百姓的面,一個一個砍下頭顱。那些頭顱會像燈籠一樣挂在城門上,直到腐爛生蛆……”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