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費盡心機編了這些故事!”商芷的聲音像繃緊的琴弦,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我就會信你?”
“殿下不信我。”他聲音低沉,“總該信自己的眼睛。”
江樓月輕車熟路地從布滿灰塵的梳妝台隔層裡取出一封泛黃的家書。信紙已經脆得快要碎裂,落款處“碎瑤”二字卻依然清晰。
“阿兄勿憂,茵茵已會喚舅舅……”
落款處“碎瑤”二字如刀鋒般刺進商芷眼中。
“秋獵結束回城那夜。”她突然想起什麼,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你在洛蕭然的軍帳裡,是在說皇家與洛氏的恩怨,借此才讓他同意與你結盟?”
“當然不止這些,還有你一直想守護的家國天下。”江樓月突然逼近她,俯身時長發簌簌滑落,“否則那麼多皇子,何以選定你皇兄?”
他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脈搏跳動的地方,對上那雙滿布淚水的眼眸,“阿芷,你難道還不明白,隻有我才能幫你完成心中所想。”
商芷擡頭看着他,視線漸漸模糊,那雙深藍的眼眸在迷霧中若隐若現,可他的聲音卻異常清晰。
“我還能幫你複仇,能保護你的,隻有我!”那個聲音,像是幽海裡蠱惑人心的海妖一般滿是魅惑。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猛地抽回手,拔出腰間匕首,正對着眼前人。讓她一直被蒙在鼓裡,當個快樂的傻子不好嗎?
刀鋒劃破空氣,直取江樓月咽喉。他卻紋絲不動,直到最後一刻才側身避開,反手扣住她手腕往懷裡一帶。商芷踉跄着撞上他胸膛,鼻尖滿是柏子香混着烈酒的味道。
“若殿下能離他遠一些,或許今夜就不必知道那麼多事情。”江樓月突然發力将她按在牆上,呼吸灼熱地噴在她耳畔,“若你想趁我回樓蘭的間隙,求聖上給你二人賜婚,今夜過後,大可死了這條心。”
商芷輕輕合眼,蝶翼般的長睫在冷風裡輕顫。是了,事關舊案父皇決不會應允她與洛蕭然成婚。
商芷擡腿就踢,趁他閃避時抓起案幾上的香爐砸過去。“砰”的一聲悶響,香灰漫天飛揚。她趁機縱身躍出半掩的窗子,赤腳踏進冰冷的雪地裡。
“阿芷!”
她沒有理會身後人的呼喊,任由如刀的寒風,割得她裸露的腳踝生疼。
商芷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冰冷的雪粒鑽進腳趾縫裡,刺骨的寒意順着腳底直竄上來。
她跑得太急,一個踉跄栽倒在雪堆裡,臉頰貼着積雪,呼出的白氣在眼前凝結成霜。
“阿芷!”
江樓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商芷咬着牙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梅枝劃過她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細小的血痕,在雪地上滴落成一條斷續的紅線。她恍惚想起江樓月出征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寒冬。
他披着戰甲來到她的寝宮,身上還帶着鐵與血的氣息。那時樓蘭已經連續兩年拒絕繳納歲貢,戰争一觸即發。
“阿芷”他很少這樣喚她的名字,“明日我就要率軍南下了。”
她為他卸下铠甲的手指微微顫抖:“一定要打嗎?”
江樓月轉過身,抓住她的手腕:“這是你第四次問我這個問題。”他的眼神變得銳利,“你在為誰擔心?你的故國,還是你的丈夫?”
商芷沒有回答。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無法單純地站在任何一邊。
三年的婚姻,江樓月待她時好時壞。
這種矛盾在他們相處的每個細節中蔓延。他會花整整三個月親自教她樓蘭文字,卻在宮宴上當衆考校她,讓她在百官面前出醜;他帶她遊覽王城每個角落,卻在經過戰俘營時故意提起涼州俘虜的慘狀;他力排衆議讓她參與政事,又會在深夜拿那些政事作為羞辱她的工具。
每當夜幕降臨,錦帳落下,那個他又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說樓蘭語。”他總這樣命令道,手指纏繞着她的發絲,力道剛好介于疼痛與舒适之間。
商芷記得第一次侍寝時的情景。江樓月解她衣帶的手勢熟練得令人心寒,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次。
“殿下在皇城時可不是這般僵硬。”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噴在她頸側,“還是舟車勞頓忘了怎麼伺候人?”
她死死攥住身下的錦緞,不肯發出一點聲音。江樓月卻不急不惱,隻是用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一寸寸攻破她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