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陳宥甯錯愕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袖邊緣，因為崔峋從她身邊走過時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
“别緊張，加油。”
他也做了和崔懷清一樣的加油手勢，同樣幼稚。
她好想大大方方地回應他。
可那麼膽小懦弱的人能做什麼呢？什麼也做不了。
她太知道分寸，所以隻會站在原地看着崔峋離開的背影，然後選擇默不作聲。
一顆心沉入深淵，不見天日。
原本以為在一個學校裡走過他走的路，看過他看的風景，光是這些事情就已經很滿足，可這會發現自己是貪心的。
因為崔峋主動靠近，所以她内心會産生憧憬，想要的就會更多。
回過神來，陳宥甯又覺得自己瘋了。
崔峋那麼陽光的少年，自信大方，他主動和别人打招呼，原本就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走在前面的李璟年回頭看，催促道：“陳同學。”
陳宥甯在恍惚中反應過來，快步跟上步伐。
很久就到四班門口。
教室裡的吵鬧聲很大，有拍桌子，扯同桌辮子，扯前排女生挂脖文胸繩子的，甚至還有裝作老師模樣的男生背着手在過道上走來走去。
陳宥甯站在門外用餘光打量了一圈教室，窗戶開着，有穿堂風吹過，半懸空的褐色窗簾搖擺着。
李璟年站在講台上發了一通火，訓責這群鬧騰的學生。
“陳宥甯。”
聽見李璟年喊，陳宥甯擡頭看過去，老師在沖她招手，轉頭又和班上同學說：“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陳宥甯，接下來的日子裡要和大家相處，你們……特别是後排幾個男同學，不要欺負新同學。”
底下有口哨聲。
也有鼓掌歡呼的聲音。
“李哥，你這是對我們有偏見！”
“就是啊，大家都是祖國的花朵，憑什麼低看我們後排的帥花朵！”
“我們會照顧好新同學的！”
“李老師，能讓新同學坐我旁邊嗎？我保證上課不說話，下課不早戀！”
“騷包——”
“噗！”
後排幾個男生站起身，看着教室外走進來的女生。
皮膚特白，不同于學校裡大多數紮馬尾的女同學，她留着齊肩短發，烏黑的發梢被風吹動，在鎖骨處來回摩擦。
她微低着頭，可還是能看見顫抖的長睫毛，眼睛超大，就是身材太瘦了。
她很漂亮。
漂亮到大家忍不住左顧右盼地說話。
“她站在陽光下，像是仙女。”
“她一定是香香軟軟的小公主。”
青春年少的小夥子内心幾乎都充斥着浮躁的想法，李璟年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所以他壓根沒考慮讓陳宥甯坐在最後排那群小搗蛋旁邊。
李璟年說：“胡瓊宇……你坐後面去。”
被叫到名字的大高個男生坐直身子，“李哥，為什麼是我？我那麼乖……剛才我也沒起哄啊！”
“榮老師說你上課一直跟顧駕宇說話。”
“老師，可不帶這樣潑髒水的。”坐在胡瓊宇後面，戴眼鏡的男生說。
“快去。”李璟年拿着戒尺在桌子上敲了幾下。
胡瓊宇無奈起身，怨聲載道地搬着課桌往後走，見狀，顧駕宇立馬把後排那張空課桌搬過來，填補空缺。
“你可真狗，信不信下課削你。”胡瓊宇罵：“見着女生就這死出，沒用的玩意。”
顧駕宇也不生氣，聳聳肩。
“胡哥，消消氣了。”
“陳宥甯，你就暫時先坐這。”李璟年說：“好了，準備上課。”
陳宥甯點點頭，快步走向座位。
還好沒有讓人尴尬的自我介紹，不用在黑闆上寫名字，同桌也是個長相甜美乖巧的女生。
坐下後，她将書包塞進桌肚裡，然後坐直身子。
同桌偏頭看她，笑起來時那顆虎牙特别明顯，“你好，我叫張清歡。”
“你好，我叫陳宥甯。”
陳宥甯回了一個淺笑，她不太會笑，應該很難看。
“我們一起看吧，今天李老師講試卷。”
張清歡小聲說，她超熱情地把卷子推過去，然後偷摸着在書本堆起來的小山底下刷睫毛膏，卷翹的睫毛眨啊眨，像是在試卷上打了一層陰影。
陳宥甯沒辦法集中思想。
她皺眉，陷入沉思。
隻是一小會，思緒又被打亂，張清歡在擺弄她的劉海，敞開的鐵盒子裡放着很多漂亮發夾，紅、黃、粉、綠，紫，各種款式、顔色。
“你喜歡什麼顔色？”
“我送你一個。”
“我不用發夾。”陳宥甯不想接受陌生人的東西。
“哦……”隔了好一會，張清歡突然問：“你認識崔峋啊，你們很熟嗎？”
李璟年在講數學題，聲音很大，還有講尺敲打講台的動靜，後排同學在小聲嘀咕，包括吃幹脆面之類的異響。
可這麼多聲音仍舊沒有沖淡女生的話，甜甜的，尾音帶着點可愛，好像能想象得出她說話時，塗得粉嘟嘟的嘴巴，漂亮，足夠讓人浮想聯翩。
“我喜歡崔峋，我想給他寫情書，之前送了好幾次他都不收，你能不能幫我送一下？拜托拜托啦。”
張清歡的手伸過來，扯着陳宥甯的胳膊。
陳宥甯還在發愣，思緒完全不受控制，也在此刻胃重重地抽了一下，身上的某處神經也揪着疼。
“不好意思，我和他不熟。”
大概是真的瘋了。
耳邊一陣一陣耳鳴。
明明張清歡沒說什麼，隻是表達了一下愛意，學校裡那麼多人喜歡崔峋，往後她會聽見無數次這樣的話。
陳宥甯有點後悔來一中了。
她甚至想，如果從來沒有認識崔峋該多好，那麼她就不會難過。可她不舍，青春如果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那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
如果崔峋沒有那麼優秀就好了。
他要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高中生就好了，像她一樣，低到塵埃裡。
這樣，她才配得上。
【崔峋，我來羅縣一中了，離你很近，近到我開始幻想自己會成為故事裡的女主角，可我知道，你不會是我的男主角。】——摘自陳宥甯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