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清家窗台上也有風鈴,淡藍色的,上面挂有晶瑩剔透的小海豚挂件。
風吹過,風鈴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陳宥甯有些局促地坐在客廳裡,每次到陌生的地方她都會感到焦慮不安,因為緊張,她的後背又出汗了。
以往陳清雅的再婚對象并不會邀請她去家裡住,隻是偶爾會在重大節日裡一起吃個便飯。
崔懷清不一樣,很另類。他說專門給她安排了房間,她可以住在這裡,也可以回姥姥家住,決定權在她。
他還說陳清雅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面搓麻将,而他也經常出差,所以在這兒會很自由。
冰箱裡有新鮮的菜,她可以自己做,也可以下樓吃,小區外面的一條街裡都是賣美食的。
“要是想回姥姥家,我等會送你回去。”
陳清雅在客廳裡邊追劇邊吃晚飯,聽崔懷清說完她插嘴道:“瞎折騰什麼,就住這,陳春香又不怎麼待見她。”
崔懷清對這些事情早有耳聞,卻又不好過多摻合,“孩子的事情就讓她自己選擇。”
“哦。”陳清雅撇了撇嘴,繼續看電視,“反正不能耽誤我搓麻将。”
沉默在家裡蔓延了許久。
陳宥甯端着崔懷清泡的蜂蜜水,杯子燙得她手疼卻沒有放下來,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喝點水可以緩解尴尬。
她有選擇權嗎?從小到大她的意見都不具備參考性,總是陳清雅在做決定,她就像隻被套了繩索的貓狗,讓往東就往東,讓朝西就朝西走,習慣了服從,突然有一天選擇權落在自己手上。
躊躇半晌後,她才開口說:
“我住在這裡吧。”
住在這裡其實會麻煩到崔懷清,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改變。陳宥甯是個很笨拙的人,她不願意去認識更多的人和她們做朋友,她隻想要安安靜靜地學習,循規蹈矩地按照原來的生活軌迹活着。
可崔懷清對她很好,這種好不是浮于表面的,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溫暖,他的眼神很清澈明亮,像是冬日裡在霧茫茫的天看見一盞懸挂在空中的燈。
或許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他是崔峋的大伯,是親戚,身上都流着同樣的血,這樣的關系讓陳宥甯覺得心安。她甚至僅僅因為一個“崔”姓,很早之前就沒那麼讨厭崔懷清了。
“麻煩你了,崔叔叔。”
陳宥甯跟在崔懷清身後,對着他的背影小聲說。
崔懷清在前面帶路,他熱情地介紹着房子裡的物品擺放位置,他說随便哪個房間都能進,畫室,書房都行,他還打趣說:“卧室還是别進,清雅會生氣。”
“你就住二樓,安靜,不會影響到學習。”
“陳宥甯,往後我們是一家人,不用老是這麼客氣,放輕松點,神經繃得太緊容易斷的,說好了我們做朋友。”
陳宥甯點了點頭,跟着崔懷清往二樓卧室走去。
門推開後她愣在原地,滿眼詫異。
該怎麼形容這間屋子呢?
很大,面朝南,窗戶很明亮,牆壁上塗滿了淡粉色的乳膠漆,角落裡鋪着地毯,上面擺着毛絨玩具。
床是偏公主風的,頂部還有宮廷風的薄紗,四件套是那種很清新的粉色碎花。床尾往東是一張奶白色的沙發,沙發上的靠枕也是奶呼呼的顔色。
書桌和櫥櫃靠北放着,在衣櫥旁有一面落地鏡,鏡子旁擺着衣架,架子上挂着衣服。很多漂亮的新衣服,連吊牌也沒拆,毛衣、衛衣、裙子、褲子、大衣、羽絨服,什麼都有。
崔懷清站在門口,一手插着兜,聳肩說道:“我沒養過孩子,不知道該買些什麼,店家說女孩子普遍喜歡粉色,我就按照她們推薦買的,你要是不喜歡明天我帶你重新去買。”
怎麼會不喜歡呢。
如果有人肯為你花心思打造驚喜,願意為你付出,你隻會覺得受之有愧,無以為報。
陳宥甯蜷着手指,擡頭盯着天花闆上的羽毛吊燈看。
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盞燈。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是不是也住在這樣夢幻的城堡裡。
陳宥甯知道自己又想哭了,其實她挺堅強的,可最近總是情緒波動很大。
她咬着唇,強逼自己冷靜下來。
“我很喜歡。”
話落,身後傳來腳步聲,哒哒哒的,是單腳在蹦哒,聲音在木質的地闆上會被無限放大。
陳清雅來了,她蹦蹦跳跳得像個小孩子。
“陳宥甯,你這次可又沾了我的光。”
女人走進房間裡坐在床上,伸出食指繞着房間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她冷寂的目光伴随着指尖移動,最後停在陳宥甯身上,說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早就說過考大學沒用,女人要想改變命運隻能嫁個有錢的男人。”
陳清雅這副樣子,有點像落在鳳凰窩裡的野雞,趾高氣昂地抖着醜陋的羽毛。
陳宥甯沒反駁,隻是說了聲:“謝謝媽媽。”
大概是虛榮心得到了滿足,陳清雅起身打算離開,剛走到門口,崔懷清喊住了她:“陳清雅。”
這麼長的日子裡,陳宥甯從來沒聽崔懷清這樣連名帶姓喊過,他總是“清雅,清雅”的叫。
他整張臉在過道和房間的燈光下顯得陰沉沉,眉梢微蹙,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
陳清雅顯然是被崔懷清的模樣吓到了,腳往後撤了一步,言語依舊不慫:“你别這副樣子,我早就說過了,嫁給你是因為你有錢,你知道的我陳清雅很貪财的。”
“親人之間有必要這樣尖酸刻薄?”崔懷清說。
“我尖酸刻薄?”陳清雅大抵是不能接受這四個字的,她撅着嘴,擡起頭,瞪着面前的人,“崔懷清,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是這樣的,你憑什麼說我,我們才結婚多久,你要是嫌棄我離婚好了。”
崔懷清耷拉着眼皮,言語緩和許多:“我沒有嫌棄你,隻是覺得你說的太過分了。”
“哼!”
陳清雅鼻腔裡呼出悶氣,沒再搭理崔懷清,自顧自的往外走。
人一走,崔懷清看着陳宥甯,說:“别生氣,清雅是說得不對,我替她向你道歉。”
聞言,陳宥甯垂下眼盯着地面,搖了搖頭,“沒事的,崔叔叔。”
崔懷清又說:“早點休息,對了,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夜貓子,明天周末适當熬夜也沒事,半夜要是餓樓下冰箱裡有宵夜,你的櫥櫃裡也有零食,我先下去了,明早睡個懶覺。”
話落,他趕緊跑下樓,陳宥甯知道他是去追陳清雅了,她沒有生氣,有人願意為她站出來說句話就夠了,這世上對錯太難分辨,況且對方是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對錯重要嗎?
以前會覺得很重要,可這會反而覺得也就那樣,無所謂了。
樓下客廳裡持續傳來吵鬧聲。
陳宥甯蹑手蹑腳地跑到樓梯口,雙手抓緊樓梯扶手,身子盡量往角落裡躲了躲。
崔懷清說:“陳宥甯是個好孩子,你說話太直該改改脾氣,青春期的孩子都很敏感。”
陳清雅好像哭了,說話有啞腔:“那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說的。”
“以前沒有人好好愛你,所以你也不懂愛,現在不一樣,我來了,我會慢慢教會你如何去愛,愛自己,愛别人。”
“難學嗎?”
崔懷清笑:“你那麼聰明,搓麻将那麼厲害,學這些東西易如反掌啊。”
陳清雅擤了擤鼻子:“那從哪一步先開始?”
“戒煙。”
“為什麼要戒煙?你不會是想和我生孩子吧,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孩子,可我生不了,當年生陳宥甯的時候大出血把子宮切了,結婚前我可是和你說過的。”
“清雅,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在屋子裡抽煙,現在家裡不光有我們還有陳宥甯,小孩子吸多了二手煙不好。我在院子裡搞了個吸煙區,你想抽煙的時候可以去那裡,那裝有電視機,你可以一邊看風景一邊看看電視。”
陳清雅說:“好麻煩,那你呢?”
“我大概會把煙戒了。”
“為什麼?”
“吸煙有害健康會導緻肺癌,吸二手煙也會,以前一個人無所謂,現在結婚了總要好好活着掙錢給你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