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流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視線無比模糊,沉浮之間有人問她,聲音很輕,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江芙,你有何害怕的東西麼?”
“啊啊啊我害怕水!”
“說實話。”那人鉗制住了她的手臂,不知道是溫泉的熱,還是他手心的溫度。
“……也不是很害怕水。”她小時候可是遊泳館的常客。
江芙從水面冒出頭,表情無奈,頭頂一片海棠花瓣,纖長的睫毛挂着水珠。
賀蘭玥擡起她的臉,端詳着:“你這人,扯謊就如家常便飯。”
水面逐漸平息。
“是陛下先胡鬧的,害我如此狼狽。”江芙不滿。
她費力擡起手臂,被水浸透的幾層袖子濕哒哒、沉甸甸,沾在身上難受得緊。
“是你穿得太厚。”賀蘭玥又往她頭上放了幾片花瓣和樹葉,扮做滑稽的樣子,随後笑嘻嘻欣賞。
江芙困意上湧:“陛下也捉弄回來了,嫔妾可以走了吧?”
“良辰美景,愛妃未免同朕太過疏離,這不好。”賀蘭玥将緊貼在她身上的外衫掀去。
周遭霧氣彌漫,可她還是能清楚看到他的臉。
同理,玲珑身段、膚如凝雪,也呈現在年輕帝王眼中。可他顯然對江蘇的新發型更感興趣。
湯泉中,細膩的水流從一人身上流經,又抵達另一人肩下。夜色氤氲着海棠花香。
“陛下明知有人來,卻依舊如此。”江芙隔着回廊與屏風聽見汪文鏡的通禀聲,才知是禦醫來了。
她前傾身子,漣漪随之晃動,月影橫斜。
“那我便幫陛下一回,隻此一回,您記得明日給我放一整日假……一整日!一刻也不能少。”
“可。”
江芙來到他身前,圓潤的後腦映在屏風上,與男子身影交疊,正如環抱在一起。
發絲晃動時,像是親昵的交頸。
賀蘭玥好整以暇,雙臂張開倚在石壁,一副任卿擺布的姿态。
江芙無聲打了個哈欠,臉上倦意未褪,卻還盡職盡責拍打着水面,驚起更多水花,噼裡啪啦飛濺到賀蘭玥臉上。這令賀蘭玥不禁懷疑她是否公報私仇,又因沒有證據作罷。
“孫太醫在此等候,奴才再去回禀……”汪文鏡停在庑廊階下,話語未畢,便被裡面傳來的嬌笑打斷。
“陛下,來抓嫔妾呀——”語調甜膩而旖旎。
水汽溢出溫泉外部,美好的春光仿佛下一瞬就要顯露出來。依稀看見不遠處的屏風上,有兩個重疊嬉戲的人影。許是在嘲笑他們:來的也太不是時候。
孫太醫頓時僵住了身體,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又皺起溝壑縱橫的老臉,偏過頭去不再看。
皇帝剛受了傷,又與女子這般……這般喧鬧玩樂,簡直不堪入目。難道他傷勢恢複得如此之快?
汪文鏡壓下三山帽,掩蓋住了看笑話的表情,他伸長了脖子向裡面通報道:“陛下,孫太醫前來把脈。”
“滾!”
接着又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陛下被擾了興緻。
太醫無法,但是準确來說,他此刻巴不得盡快離開。
他留下治療頭疾的湯藥,顫巍巍告辭,腳底抹油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