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玥有次練功受了罰,圓悟令他在雪夜裡練劍,不得停歇。
積雪很深,在夜裡也亮堂着泛着光。汪文鏡不知從哪兒弄來幾個野果,青青綠綠的,抛給賀蘭玥。
果子被冬季的天氣冰鎮,上面還帶着雪水,青翠欲滴漂亮得很,加之發出清甜香味,看起來很是鮮嫩多汁。賀蘭玥直接啃了一口,差點沒把牙酸掉。
賀蘭玥當時年紀很小,發誓要砍完所有歹毒果樹。
可這到底是什麼果子?他沒找到。直到登上高位,西域、龜茲進貢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瓜果,賀蘭玥也沒見到幼時雪夜裡令他生氣的果子。
終于,他又聞見了那種氣味。類似荔枝,又像蜜瓜,總之清新極了,滋滋冒着甜味和冷氣。同所有的脂粉氣都不一樣。
江芙身上的味道就是如此。
汪文鏡領着執金吾走後,他總覺得奏折上的字晃眼,就是不往腦子裡去。
江芙此時在做什麼?車馬怎麼這樣慢?
她是故意拖延時間不回來麼?
沒多久,賀蘭玥就擺駕了清輝殿。
主子不在,清輝殿的人戰戰兢兢,卻發現陛下今日很好說話,也沒有砍人的趨勢。
直到汪公公過來,禀報了什麼事情。
想來是朝廷要務,陛下聽後雖然在笑,可宮人都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沒人想主動進去服侍,私下裡偷偷猜拳,才推出兩個倒黴蛋進去端茶。
看到江芙回來,他們簡直看到了救星,連忙關上殿門,給他們留出二人世界。
熟悉的、淡淡的果香傳來。
“我想陛下了。”她說,輕輕貼在他身側。
宮人早已全部退下,關緊了殿門。
通感來得很巧,賀蘭玥感受到了江芙的心慌,埋藏在她華麗的外表下。
“怎麼想的?”
問這麼具體?
江芙自然地朝他身上靠去,嘴裡描述着:“思念就是,嗯,很想見到那個人,見不到的時候就會猜測他在做什麼、心情怎麼樣……心裡酸酸的,但是很快又會覺得甜甜的。這都是無法控制的。”
“你倒是熟悉得很。”他沒看她,卻也沒推開她。
江芙摸不準賀蘭玥現在是否知道了小将軍劫人的真實原因,若是不知道,她此時還能趁機刷刷好感,然後再想怎麼救小将軍。
賀蘭玥似乎是困了,神情恹恹。
“那不還是因為我時常思念陛下嘛,就熟悉了。”江芙牽過他的修長的手,攥一攥,拉一拉,示好之意明顯。
賀蘭玥輕笑,挑眉看她。
那次西禦苑之行,他站在高台對着下面的人拉開弓,也是這個眼神。
江芙一驚,再看過去時賀蘭玥又恢複了懶散的眼神,剛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多心。
真是折磨人。江芙感到煎熬,讓宮婢端上了晚膳。
賀蘭玥好似一點胃口也無,江芙給他夾了幾口菜,他才勉強吃了。若是江芙不給他夾,他便不動筷。
冰山一樣杵在這兒。
太醫奉太後之命前來送藥:“陛下,太後娘娘挂念您的身子,讓您切莫憂思過甚,還是要以龍體為重啊。”
江芙聽着太醫又說了一堆她聽不懂的專業名詞和廢話,終于端出了那碗黑乎乎的藥。像是改了配方,聞起來更苦了。
她已經猜到這頭疾湯藥肯定有問題,說是“藥”,實則讓人生病變得暴躁抑郁還差不多。喝得多了,對身體能有什麼好處?
很明顯,賀蘭玥之前應當是跟太後一黨達成了什麼協議,他可以按時喝這些東西。相應的,太後和丞相一派也不會阻攔他由着性子做事。
江芙本想再找個由頭弄走太醫,或者阻止賀蘭玥真的将藥喝下去。
誰知她還沒動,賀蘭玥便一口氣喝完藥讓那太醫趕緊走了。
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陰郁,活脫脫一個慘白吸血鬼,揉着額角,擡眼幽幽看她:“江芙,你沒什麼要說的?”
“不瞞陛下,嫔妾的确有事相告,今日在來的路上……”江芙心一橫,卻被賀蘭玥猛然打斷。
“閉嘴,朕不想聽。”他站起身。
江芙也不惱,她知道那藥什麼滋味,也知道賀蘭玥這個人的反複無常。
卻見賀蘭玥忽然笑了,比川劇變臉還快,柔和地看向她,手指撫摸過她的臉頰、脖頸,仿佛在和情人說着最親密的悄悄話:
“今夜月色甚美,愛妃可願與朕共賞?”
江芙看着外面陰雲密布,毫無一絲月光,麻木道:“嫔妾樂意之至。”
“去換身利落衣服。”賀蘭玥道。
江芙想起自己花裡胡哨的衣櫃,略顯為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月華裙衫:“我好像隻有這種裙子。”
最終江芙換上了一身宮女行裝,臉上覆以面紗。
她以為賀蘭玥要帶她在宮裡瞎轉,沒想到他們直接坐着軟轎從偏門出了宮。
“原來是因為要出宮,陛下才讓我換了普通衣衫。”江芙恍然。
“你不喜歡待在宮裡。”他用了一個陳述句。
江芙否認:“沒有啊,若是能一直躺在宮中,沒有煩心事,那嫔妾就算一直待在清輝殿也成。”
馬車晃蕩一下,想是遇到了不平坦的路。
車架颠簸,江芙不受控制往賀蘭玥那邊倒去,緊緊抓着賀蘭玥手臂。不過這次她真的不是刻意。
賀蘭玥卻順着她的力道,把江芙攏進懷裡,揉着她耳尖,認真道:“不錯,朕确實想過禁足你。畢竟愛妃太不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