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宮牆每天都一個樣,狹窄地壓下來,盧芸姣再也忍不了了。
佛龛前,太後聲音平和,念誦着往生經文。
盧芸姣繼續說着:“還有方才那尼姑,見了我跟沒看到似的,宮裡怎會有如此無禮之人?”
“胡說,不可對慧覺師太無禮。”太後呵斥她。
盧芸姣壓下不服,默默聽着。她這姑母最近簡直是中了魔怔一樣,整日悶在佛堂,淨與尼姑和尚往來,連後宮也不管了,任由江芙胡作非為。
不僅是姑母,就連她的父親盧丹臣也因科舉一事沒空搭理她了。
“哀家還有經文沒念完,你先回去。”太後繼續撥弄着佛珠。
盧芸姣還沒說什麼,便被嬷嬷領了出來。
她委屈極了,更恨江芙。都怪她狐媚惑主,還整日裝着一副清高樣子,連姑母也被騙了過去。
這樣的破落戶,以為沒人看得出來嗎?她一定會揪出江芙的真面目。
“婕妤息怒,您許是還不知道,淑妃如今已經被陛下禁足了。”嬷嬷有意無意地說。
盧芸姣頓住腳步:“為何會禁足?”
“具體緣由老奴也不知,似乎和前幾日被抓進诏獄的方都尉有關。”嬷嬷道。
盧芸姣陷入沉思,若是江芙和外男有牽扯……那就方便多了。
她就知道,姑母還是疼她的。
送走了芸婕妤,嬷嬷回到殿内:
“太後娘娘,奴婢已将話傳給婕妤了。婕妤是個通透人,曉得如何做。”
太後則是略顯失望:“哀家原以為她是個沉得住氣的,如今來看太過心浮氣躁,難成大事。”
“婕妤也是被逼急了才如此,她是您看着長大的,念着您的好呢。隻是婕妤年紀還小,想為家族添光難免失了火候。”嬷嬷笑道。
“崔嬷嬷,還是你看得清啊。”聽了這話,太後的表情緩和許多。
盧芸姣再如何也是盧家的人,太後可以斥責,但别人不可置喙一句。
“哀家是沒有閑工夫管這些了,朝華的生辰快到了,需讓他們加緊點,别誤了大事。”太後又道,蒼老的眼睛浮現一絲暖光。
“慧覺師太過兩日就會趕往行宮,人很快就齊了。”嬷嬷說道。
香火缭繞,映着佛像慈悲的面容。
*
“慧覺尼師?你真的看見她了?”
璇玑殿的晚間,江芙一邊在淨室沐浴,一邊和屏風外的素蟬聊天。
素蟬斬釘截鐵地彙報:“千真萬确,冬雁閑聊時說起近來有好幾個尼姑去過甯壽宮,還跟奴婢說了她們的法号,慧覺就在其中。”
冬雁是素蟬剛入宮時就結識的好友,之後被分到了太後宮裡做侍弄花草的宮女。
“今日奴婢又去甯壽宮附近轉了轉,果然瞧見慧覺尼姑從後門出來。”
素蟬又親自去證實了一番,這才和江芙說。
江芙擺弄着水面上飄蕩的花瓣,心想慧覺若是知道孫阿寶已死,又被掉了個包,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她得把這件事告訴賀蘭玥或者汪文鏡,但如今璇玑殿被變相封了起來,外頭時刻有暗衛值守,她和宮人都出不去。
不過看賀蘭玥的意思,他今晚應當會來。
江芙沐浴結束,擦拭完頭發,換了身清涼的絲質寝衣。
“娘娘,奴婢就先退下了。您若是無聊,可以看書打發時辰。”素蟬為她抹完桂花發油,快速走出了寝殿。
發絲仍帶潮意,江芙坐在榻上看地理圖志,等待頭發完全晾幹。
正經的書籍中掉出來一個小冊子,江芙順手打開,白花花的□□映入眼簾。姿态各樣、室内室外……這冊子的畫技十分高超,人物臉上的表情都很傳神,在爽和疼之間來回跳轉。
江芙面無表情,手上卻在不停翻閱,古代的春.宮圖原來真的和小說描述得一樣,嗯……很多樣式。
看素蟬方才那個心虛樣子,不用想就知道是誰放的。這是給江芙支招複寵呢,确實用心良苦。
然而事實可能要令素蟬失望了,直到江芙的頭發幹透了,賀蘭玥都沒有來。
江芙倒是沒什麼,素蟬卻頗有些失落地熄滅了所有燈燭。
月上中天。
江芙進入深睡眠,夢裡卻有條恐怖的大蛇緊緊纏繞着她,金黃豎瞳,看獵物一樣看着她。
掙脫不得,大蛇吐出信子,露出尖利的毒牙,眼看就要咬斷她的脖頸。
“救命……”江芙無意識地喊出口,額頭冒汗。
被子不知什麼時候從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有人在她後背輕拍,安撫着,讓江芙恍惚以為是來救自己的。
可她睜眼那一瞬看得分明,就是賀蘭玥狠狠禁锢環抱着她,令她動彈不得。
他把她弄醒了。
床頭的燈台被點燃,發出幽幽的光暈,照在來人臉上,冷白又刻薄。
他放過江芙的後背,随手從枕邊拿起一本小冊子,語帶嘲弄:
“阿芙的膽子實在太小,幾張畫都能将你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