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見己打開門,看見氣喘籲籲的商允微怔:“商老師?”
商允把手上的湯遞給他:“炖了一晚,趁熱喝,”他往程見己身後看,沒看見阿随,“我有點擔心阿随,過來看看。”
程見己接過保溫桶,讓開位置讓他進來:“阿随在樓上的房間,昨晚就進去了,現在還沒出來。”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程見己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盛了一碗遞給商允,後者搖頭示意自己不喝,他又拿回來嘗:“很好喝。”
商允還在等他說話,看他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樣子,忍不住又問:“到底怎麼了?”
“我們吵架了,她在生氣。”程見己喝完半碗湯,才開始說起事情經過。
“你就一定要主持審判機嗎?”
阿随看着程見己身上的紗布,“審判機明明和你一個警戒隊隊長沒關系,你為什麼非要往自己身上攬?”
程見己坐在沙發上,臉色還有些蒼白:“我有我的原因。”
“那你剝奪我的記憶也是有原因的了?”阿随提高音量,“那是我的記憶!”
自從她在這個世界蘇醒,就一直覺得自己像是活在一場夢裡。
阿随明明記得自己還在和哥哥住在透風的橋洞裡,怎麼突然就來到了這裡。
每天早上沖他們大聲咒罵的清潔工不見了,賣好吃包子的爺爺也不見了,隻有一群她不認識的怪物。
自己唯一哥哥也變成了怪物嘴裡的異形。
但是哥哥告訴她沒關系,他們以後都會住在這裡,這裡是另外一個家,于是阿随相信了,努力适應和怪物相處的世界。
在某天和怪物幼崽玩的時候,夢蟲幼崽說它長大了可以剝奪人的記憶,阿随心神一動,突然猜測,是不是自己也有可能失憶了呢。
于是她回去問程見己,而哥哥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直到現在,阿随從沒停止過和程見己要回記憶,但他就是不給,總說等她長大點就把記憶還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直到現在,她還是沒見到自己的記憶。
後來,阿随撞見程見己工作,于是知道了程見己一直在為“審判機”工作,甚至為了工作放棄自己的身體,甘願住在這個小世界。
正如别的怪物所說,程見己一直在受傷,每天身上總會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今天這種程度的傷口都算是輕的。
阿随視線落到程見己的身上的繃帶,語氣微微放軟:“要不然警戒隊也别做了,咱們出去随便找點活幹也能活下去的,我已經長大了,哥哥。”
程見己垂着眼睛:“抱歉。”
答案明顯,還是不給。
阿随站起來,頭上的兔耳朵煩躁地甩來甩去,想說什麼又還是沒說出口,最後抛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轉身上樓:
“我真的很讨厭我沒有臉的樣子。”
“事情就是這樣。”
程見己适當省略了有關警戒隊的信息,把事情經過大緻說了一遍。
商允想起自己和阿随在書房,對方說過程見己連她的事都不願意告訴她,當時程見己說阿随小時候貪玩摔破了腦袋失去一部分記憶,現在看來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所以她昨晚上樓之後,現在都沒有出來?”商允輕輕皺眉,“早飯也沒吃?”
程見己嗯了聲:“我把飯送到門口,但是她沒吃。”
“她還在生氣呢,”商允盛碗湯,“我上去看看。”
他上樓梯上到一半,又轉頭看程見己:“記憶裡是很難接受的事情嗎?”
程見己垂眸盯着湯上浮着的一層油:“嗯。”
“我明白了,”商允轉身徑直走到阿随房間門口,輕輕敲了兩下:“早上好阿随,是商老師。”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商允又說:“我剛聽你哥哥說你們吵架了,想和老師說說話嗎?憋在心裡會很難受的,或許我可以幫你把你的想法說給哥哥聽。”
半分鐘過去,門開了一條小縫。
商允嘴角彎起,長呼一口氣,隻要願意交流,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他沖身後的程見己擺擺手,推開門走進去。
房間内拉着窗簾,隻開着一盞暗黃色的小燈,隐約能看見阿随抱着膝蓋坐在床上,旁邊放着兔子頭套。
商允站在原地沒動:“可以開一點門嗎,我怕哥哥會擔心。”
阿随想了會,點點頭。商允把門留了條十厘米的縫隙,這才往前走:“我聽哥哥說你們吵架了……”
他話沒說完,阿随擡起頭,微弱的燈光下,面前的小臉像是被橡皮擦過,沒有五官,隻是一張空面皮。
程見己剛在樓下說過,阿随的臉出了點問題,每天都要戴頭套,他以為是臉上受傷留下傷疤,沒想到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