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師忍不住提醒他:“你就什麼都沒想起來?”
商允直覺他說的是在火場中跪坐的人,面上毫無異樣:“沒想起來。”
魔術師呵了下,明顯是不相信,“商老師對别人身上的事看得這麼清楚,怎麼到自己身上就感覺不出半點不對勁。”
“你要是這麼說,我還真想起點什麼。”
既然魔術師已經三番兩次暗示,他索性就順着說,看能不能套出什麼重要信息。
魔術師立刻追問:“什麼?”
“就想起來我好像活着的時候見過程見己,”商允頓了下,看魔術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繼續編:“但是就見過幾面,剩下的……”
“剩下還有什麼,”魔術師忍不住追問。
“剩下的就不知道了,”商允抱着肩膀,“你多說點,我看能不能想起來。”
魔術師笑容滞住,意識到:“你在騙我。”
商允:“我說了你又不信。”
魔術師咬牙:“好好好,你自己編故事玩去吧,我不奉陪了。”
他轉身離開,“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我說什麼。”
商允沒說話,看着他離開。
周圍的景象松動,停住的火焰又開始竄動,身上的力量迅速流失,膝蓋一軟,他忍不住跪在地上。
火焰遊蛇一樣逐漸靠近,悄無聲息舔到衣角,順着往上走。
灼熱感重新襲來,他忍不住擡頭往虛空中某個位置看,好像在期盼有什麼人來一樣。
恍惚間有人叫他的名字。
有人真的跑過來,風衣揚起細碎的火光,在自己面前站定,然後蹲下抱住他。
“商允。”
他喊。
“怎麼還不醒?帕頓?”
“我就說肯定還有什麼别的毛病,醫生沒檢查出來……”
“得了,還有那麼多燒傷的人呢,醫生都說了沒事了。”
商允眯着眼,刺眼的白色閃進眼裡,人影閃動,他眨了下眼,才看清是焦急的柏理。
“終于醒了,老天,”柏理忍不住癱坐在他旁邊,“吓死我了,你昏迷了三天!”
格林小姐站在旁邊,看見商允醒了也呼出一口氣,坐在柏理身邊:“身上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商允嘗試動了下,全身像被碾過一樣痛,他忍不住小聲嘶了下。
柏理立刻了解:“明白了,渾身都痛是吧?醫生說你要修養幾天。”
商允看着他沒說話。
“帳篷的情況?”柏理繼續往下說,“燒了一大片的帳篷,後面所有人都去救火,才滅掉,百花節也要推遲了。”
他說了一堆,期間偷着看商允好幾次,又迅速收回。
商允聽他說完納斯大叔被燒秃毛,像隻醜雞,忍不住咳嗽了聲,斷斷續續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小七……”
柏理頓了下,耷拉着腦袋洩了氣:“那火那麼大……”
意思是不可能活下來了。
他偷着看商允的表情,後者面無表情,帶着讓人心驚的死寂。
柏理見狀趕緊給他順氣:“你别着急,這也沒辦法……”
他看着商允也不知道怎麼勸了,畢竟小七是為了救商允才留在火裡的。
商允歪過腦袋,重新閉上眼。
格林小姐把柏理揪到身邊:“别說了,讓他歇一會。”
柏理乖乖點頭:“那我去給你買飯。”
這次失火損失重大,除了帕頓雜技團,别的團裡也有人被燒傷,除此之外幾十頂帳篷被燒毀,百花節迫不得已繼續推遲。
溫蒂大嬸僥幸逃出火海,但溫蒂大叔和小溫蒂都死在火裡,格林小姐逃跑時被箱子卡住頭發,最後果斷把頭發剪了才跑出來。
其餘的團員有幾個還沒醒,剩下的全被燒死。
又在醫院躺了十多天,商允才被醫生允許可以下地活動一會。
柏理正和格林小姐聊天,讨論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就留下了,我還挺喜歡曼斯納這個小城市的,”格林小姐剃了光頭,正舉着小鏡子照來照去,“而且我的朋友已經幫我找好了工作,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但是可以從頭學。”
柏理歎氣:“好好的雜技團,最後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因為排練前一天,柏理的蛇出了問題,金也沒讓他把剩下的動物都帶到場地,陰差陽錯逃過一劫。
格林小姐想起他難産的蛇:“你的蛇還沒生蛋嗎?”
“沒有!”柏理撐着腦袋歎氣,“現在還沒生出來呢,折騰了兩天又啥事沒有了。”
他看了眼坐在窗台前曬太陽的商允,小心湊過去,确認他眼睛還睜着,又回去坐着。
格林小姐順着他看青年的背影,僅僅幾天,本就瘦削的肩膀又薄了一半,看着更加脆弱。
先是納斯大叔,又是他那個好朋友,現在小七和安娜又喪命在火海,換誰都難接受。
商允餘光瞟見偷偷摸摸的柏理,隻當沒看見,在手心又凝聚出一團巫術。
在他對面,乒乓球大小的黑影正攤在上面曬太陽。
感受到他的目光,懶懶翻身。
自從大火後,黑影便縮水成了這樣,商允猜測可能是因為附身在小溫蒂身上消耗了太多。
可能是知道商允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黑影懶洋洋翻了個身,惬意的很。
商允收回視線,把手上的巫術散開。
這幾天他恢複了不少,隻不過使用巫術的時候還有點滞塞感,隻有再過兩天,他就能把給小七和安娜“還魂”。
柏理和格林小姐說話聲突然停住,齊齊看向門口。
一隻黑乎乎的胖雞正在擠門縫,聽見屋裡沒聲音了,趕緊叫柏理:“你個小崽子就這麼看着我進不來?還不快來幫我!”
柏理哦哦起身,把它抱進來放到窗台上,鳥屁股一坐,正好坐在黑影上。
納斯大叔感受了下:“這裡的陽光曬得還挺舒服。”
商允背過手,垂眸看他:“納斯大叔。”
早在帳篷裡看見老鷹變那麼大,格林小姐就知道商允的身份不一般,等他蘇醒後便趁着他有精神的時候問了。
衆目睽睽下發生了這些事,商允也不好再遮擋,索性就說了,不過模糊了很多别的信息。
雖然有些讓人驚訝,但格林小姐接受的很快,并躍躍越試想讓商允教她一些,不過被商允婉拒了。
商允在她和柏理身上都用了巫術,方便兩人能聽懂納斯大叔在說什麼。
“你感覺怎麼樣啊?有沒有好一點?”納斯大叔新長出了點小絨毛,在陽光下照出毛茸茸的邊。
“好很多了,”商允透過他又往外面看。
納斯大叔看他開始發呆,咂咂嘴沒打擾。
這些天帕頓經常發呆,他怕想不開,特意叮囑柏理隔三差五就來看看。
真怕把孩子刺激傻了。
商允盯着窗外枝頭的葉子,心不在焉地摸摸手心裡的發帶。
其實他被送到醫院那天晚上就醒了,隻不過趁着柏理不在獨自又回了火場,從一地狼藉裡找到了安娜的發帶。
又撐着最後的力氣用巫術把安娜和小七的殘魂帶了回來,就安置在發帶裡。
結果回來之後就因為太累暈過去了,三天後才醒來。
他把發帶放好,又開始想和魔術師的對話,魔術師曾經的故事,還有他一直在提醒自己的事。
大火裡的兩個人。
過了十分鐘,納斯大叔才打了個哈欠:“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這正是柏理和格林小姐剛才讨論的,聞言順着他的話接着往下說。
“都表演半輩子的雜技了,總要嘗試點别的工作,”格林小姐把好朋友給自己找工作的事又說了一遍。
納斯大叔點頭表示贊同,又看向柏理,“你呢,還要繼續當馴獸師嗎?”
柏理糾結:“或許是吧,我還是很喜歡在舞台上表演的。”
格林小姐又問:“你想幹點什麼呢,納斯大叔?”
“我能幹什麼,”納斯大叔舉起翅膀,“飛一飛,睡一睡,也就這樣了。”
格林小姐閉上嘴,納斯大叔現在的樣子也做不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