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亞夜開口緻意。
白色的顧客盯着她。
亞夜沒辦法用能力來作弊“讀懂”他,所以她試圖描摹第一位臉上的表情,遺憾的是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洩露。
“……為什麼你在這裡。”一方通行終于開口。
“來吃飯?”亞夜回答,接着問,“你吃過晚飯了嗎?”
“啊?要是吃了飯還來這裡幹嘛。”一方通行對這個白癡問題表示了很大的意見。
他一臉不爽地在卡座對面坐下了——理所當然似的。
那讓亞夜的思考停了一秒。
“——我帶了些炸雞。”她還是接着說,一邊打開保溫箱,于是油炸的香味冒出來,“中午和同學一起去了評價很好的餐廳。你對食物有什麼樣的偏好?更喜歡肉類嗎?炸雞味道很好,我想帶給你,你會願意嘗一些嗎?”
她的問題哪個都沒得到回答,一方通行隻是皺眉看着她,他的眉眼很清秀——即使是以最客觀的标準來說。但是第一位時常皺着眉。
“……真可疑。”他半天才開口。
“怎麼會?”亞夜無辜地眨了眨眼。
可疑?為什麼?
她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所有的可能,想起來自己是跟蹤者,于是終于想起來一些病嬌系的日本特色文學創作。
亞夜認真澄清:“這是從第18學區商業區的餐廳打包的,出餐單還在上面。”食品安全和制作流程都合法合規。
“打包炸雞到家庭餐廳嗎?”
“店員說是可以自帶的。”亞夜回答。
他本來想說的内容似乎被這句話堵了回去。
“……啧,”一方通行頓了兩秒,“你想幹嘛。”
“……我想,也許送你禮物。”亞夜回答。
禮物,如果想要表達好意,如果希望獲得好感,那麼就向他人贈送禮物。
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語言文化圈中,這都是十分常見的禮儀。
但是聽到亞夜的話,一方通行卻像是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樣,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會接受嗎,他會生氣嗎,他會說什麼?亞夜好奇地等待回答。
“……不要。”他最後吐出一句,低下頭翻餐廳的菜單。
“喔。”亞夜點頭。
一旁的服務生女孩安靜地等待,不僅不覺得不耐煩,還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樣子,然後此時及時開口:“請問要點什麼嗎?”
像大多數這個年紀的少女一樣,這位旁觀的女孩很擅長把握對話的時機。
顧客先生正在翻菜單。
他低着頭,視線像是釘在了菜單上,單手支着腦袋,左手一頁一頁地把菜單往後翻,翻到了最後,又打開第一頁,在繼續尋找和耗盡耐心之間偏向了後者,不耐煩地合上大菜單。“厚切牛排。”他說。
“好的,厚切牛排一份。”服務生女孩轉向亞夜,“這位呢。”
那雙紅色的眼睛也一同瞥向她。
一方通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請另外分一份點餐單。咖喱飯和水蒸蛋。”亞夜對服務生女孩微笑。
“好的,咖喱飯和水蒸蛋。為您拿一個盤子嗎?可以把帶來的東西裝起來。”
“那就麻煩了,”亞夜輕聲回答,“謝謝。”
點單完畢,亞夜才看向桌子對面,正用一種打量着罕見生物的眼神打量她的的一方通行,“怎麼了?”她微笑。
漂亮的紅色眼睛眨了一下——他連睫毛都是白色的。
然後一方通行看向别處,盯着桌上的飾花出神,沒回答。盡管大概并不出于當事人的本意,但是這個角度讓他的側臉顯得很好看——想把這一幕拍下來。這個念頭在亞夜心裡冒出來。
但當然是不行的。
過一會兒,服務生女孩拿着兩杯冰水和餐盤回來,她熱切地替亞夜把炸雞裝進盤子裡,離開時對她做了一個“加油!”的眼神。
那副樣子讓亞夜想起自己的一些同學,要是被她們知道有了喜歡的人,大概就會這樣熱情過頭地圍上來,聲音都變得高亢地問個不停。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好笑。她很清楚這種關心是出于善意,于是她也回以善意對女孩微笑。
“……你有表情啊。”一方通行忽然開口。
略低的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好奇?驚訝?抱怨?所有的可能性都很淡,像是句沒有實質意義的閑聊,但是亞夜還是想了想。她從未有過被評價為面無表情的經曆,她一向十分了解在什麼人面前應該做出什麼回應。但是她想不起來自己在一方通行面前是什麼表現了——她的大腦忙于其他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會想要得到什麼樣的回應。”亞夜說。
“啊是嗎,”他冷淡地回了一句,擺弄着冰水的吸管,然後毫無前兆地問,“讀心能力者?”
……真是敏銳。
雖然亞夜并沒有特意做出什麼僞裝,但她也想不起來是那句話揭露了自己的本質。就像看到無法逾越的差距一樣,她在洞察力與分析力的差距中再次感覺到了眼前的人是淩駕于所有能力者之上的第一位的事實。
……她是不是太依賴自己的能力了。亞夜暗自反省。
“……一定程度上。”亞夜開口回答,“我的能力叫‘同調投影’,可以将一個對象的狀态投向另一個對象,如果以自己為投影目标,就能大緻知道投影藍本的性格和情緒。”
“沒問你那麼多。”
“如果這類能力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請放心,我的能力對你無效。其他心理系能力也對你無效吧?”
“所以說沒問那麼多。”一方通行放下手裡的杯子,玻璃杯裡的冰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七月底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冷凝水順着玻璃杯的外壁流下來,在桌子上洇成一圈水漬。但那些水沒有沾染剛剛拿起杯子的手。就像世上的一切都無法對他施加影響一樣,那真是一副特别的畫面。
牛排端了上來。這樣連鎖家庭餐廳一般都用預制冷凍食品,所以出餐很快。接着亞夜的點單也送了過來,她低聲道謝。一些蔬菜冷凍之後的口感會改變,但肉類通常沒什麼影響。
亞夜打量着桌子對面的食物,燒熱的鐵闆正冒出滋滋的聲響,除了牛排外旁邊點綴着玉米、青菜、煎蛋和黑胡椒醬汁。
下一刻那些蔬菜就被刀叉嫌棄地撥到一邊。
“不是來吃飯的嗎。”一方通行忽然開口。
“是的。”
“那就吃飯,”他說,“别盯着我看。”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