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能的。
能力被無效化的話,Lv5也不過是一群初高中年紀的學生,以街頭混混打架的沖突方式衡量彼此的水準,一方通行在這個标準裡可沒有優勢可言。
但在上條能夠接近一方通行的身邊,揮出無差别使所有能力無效化的一拳之前……更大的可能,是他先重傷,或者被殺死。
一方通行的能力作用僅限于接觸的範圍。
即使如此,那并不意味着他需要直接接觸對手才能攻擊。他随手擲出的石子能夠以至少兩倍的速度按絕對精準的彈道擊中目标,如果有這樣的打算的話,把汽車或者集裝箱抛向天空也輕而易舉。
将“能力”無效化,也不意味着将“能力造成的包括動能在内的結果”無效化。上條當麻甚至沒有拿任何武器,建築工地到處是散落的鋼筋與建材,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能力者要怎麼應對向自己砸過來的沉重鋼筋?
“你想過嗎,他可能會因此而死。”亞夜低聲說。
“嗯,”出乎意料地,美琴很快回答,“……所以能拜托你嗎?神野同學。”
“……”糟糕的預感。
“如果變成那樣的情況,拜托,救救他,”聲音很輕,“到那時候……我會拖延時間的。”
糟透了。
亞夜拿起車鑰匙沖向樓下。
她不在第17學區,哪怕開車也需要十分鐘以上的時間。
十分鐘足夠上條被殺死十遍了。
“你在想什麼!”她對着電話大喊,“是、沒錯,我是醫生,但治療的前提是患者還活着。我要怎麼在你們兩個Lv5的沖突中把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傷患安全帶走?!”
“……抱歉。”
“如果是這樣的話!禦坂美琴!這件事根本輪不到我,你該請求的人是白井黑子!是那個仰慕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的空間系大能力者!你應該現在、遠在這之前就向她求助!”
呼吸像被扼住了。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滞。
“……抱歉,”聲音裡帶着哭腔,“抱歉,這種事不能讓黑子知道。拜托你,神野同學、”
亞夜挂斷電話。
實驗的地點,至少這件事已經知道了,她在自動駕駛中設置目的地,然後再次撥号。還有其他能做的事情。
“您好,這邊是第七學區中央綜合醫院、”
“麻衣,我是亞夜,”喊出同事的名字,亞夜簡短地說,“第17學區第三建築材料工廠附近有沒有救護車,請往那裡調派。”
“亞夜?我看一下……兩公裡的地方有工業區事故應對署的救護車,雖然跨院呼叫系統有些麻煩……需要呼叫對方嗎?”
“是的。另外,請轉告對方駕駛員在沖突安全距離外等待,這很重要。”
“了解。”
“傷者是高中生年紀的男性,嚴重外傷。我也正在往那邊去,但還需要十分鐘時間,未必能夠及時趕到。再重複一遍,請等待現場的人将傷者送出來,不要貿然靠近現場。”
“沒問題。”
然後……
亞夜的手指停在撥号鍵上。
通訊錄跳轉至白井黑子的号碼。
她并未抱有禦坂美琴那樣“不願意牽連身邊的朋友”的顧慮。
但是禦坂美琴的存在對白井無比重要,在這樣的前提和強烈的正義感之下,如果白井目睹實驗、甚至看到她的姐姐大人獨自面對可怕的強敵,被對方打傷,她會作何反應?
她會把撤離放在第一優先級嗎?禦坂美琴也許可以說服她,但亞夜并不認為自己對她有這樣的影響力。
忽然,她擡起頭。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自動駕駛中的引擎聲和風聲都還在耳邊,但又像不存在了,天空中有什麼憑空而生的存在吸走了聲音。
然後是光芒。
像一顆被強行按進人間的星辰,藍白色的光芒在黑夜裡逐漸變得明亮。空氣在它周圍扭曲,形成一圈圈透明的波紋。人造的太陽正在誕生,将黑夜照成白夜。
她聽見血液奔流的轟鳴。
然後是一種從骨髓深處震顫起來的低頻嗡鳴。
皮膚開始刺痛,不是來自熱量,而是某種更陌生的東西——空氣裡漂浮的電荷讓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來。哪怕之間相隔的距離或許不能讓這種影響觸及此處,亞夜還是感到了幻覺一般的戰栗。
電漿、等離子體。那是電子被剝奪後的原子,以及原子團被電離後産生的離子,二者共同組成的氣體狀物,不屬于固液氣的第四态物質。當氣體溫度足夠高時粒子之間發生強烈碰撞,或者通入電流時,就會産生這樣的物質。它和霓虹燈的光芒擁有相同的本質,卻擁有其萬億倍的規模。
到底,怎麼樣,才能憑個人之力,做到這樣的事情?
哪怕可以控制氣流的方向,但氣流一旦脫離能力的作用範圍就會融入空氣,最終逐漸消散。一方通行對矢量的操作隻改變矢量的方向,而不改變矢量的強度。所以該怎麼做到眼前的事情?計算手中的氣流對周圍空氣的影響,再計算那個影響的影響嗎?學園都市有上百個氣體相關的能力者,絕沒有任何人能做到此刻的一切。就像隻是在地面輕踏,将混凝土之間的摩擦力、壓力、應力等等全部指向一個方向,于是就能讓地面層層龜裂一樣。然後,得到的結果,就是這個嗎?
在千米以上的高空,直徑上百米,足以将一切都熔融殆盡的,刺目的電漿團。
亞夜怔怔地、出神地看着白夜中的太陽。
電流、磁場,那本來是禦坂美琴的支配範圍。但此刻的她可以斷言,禦坂美琴絕對無法應對“那個”。
還有什麼能做的事?
還有什麼能做的事嗎?
就像在海嘯和地震中被遠超人力所能及的力量震憾,于是愣在原地的渺小人類一樣。亞夜幾乎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沒有做。
然後鈴聲響起,伴随着白夜的消散。
“亞夜,救護車接到人啦,這不是上條君嗎?”
電話的那邊,是同事輕松的聲音。
“上條君真是不得了啊!上周才剛出院吧。總之沒有生命危險啦,救護車就近往他們那邊的醫院送了。你還在路上嗎?”
亞夜眨了眨眼睛,“啊,是、”
“把醫院的地址發給你哦。”
是這樣?
那也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結局。
自動駕駛盡職盡責地将她帶向目的地。
……夜晚的第17學區一片寂靜。
即使是工業區,學園都市疊代優化的工業設備也沒有嚴重的噪音。
不管怎麼想,沖突的另一個當事人都不太可能和禦坂美琴與上條當麻一起坐救護車離開。
所以此刻的亞夜把車停在一邊,走向重歸于黑暗的實驗地點。
腳下是未鋪裝的原始路面。
踩在碎石上有輕微的聲響。
說起來,另一件事情也有一定概率發生。那就是,沖突另一個當事人的死亡。
印象中蒼白的頸項纖細得過分,單手掐住也會窒息吧。
對禦坂美琴來說是代價最小的解決方案。
新月的光芒朦朦胧胧地投下,在一片狼藉的工廠空地裡,像穿梭在小巷,她繞過堆放的材料、跨過散落的碎片。
亞夜的視線發現了那個蒼白的身影。
像被抛棄的物件一樣,無人理會地癱倒在地上。
她走過去,近到沒有後悔的餘地,近到——隻要一方通行有那個打算的話,可以立刻殺死她。
像是察覺了投下的陰影,鴿血石的眼睛看向她,下一刻微微睜大。破了、流了點血的嘴唇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但亞夜能讀出那個口型,那句沒有聲音的話是——“為什麼”。然後,狼狽不堪的學園都市第一位扭過頭去,就像有點委屈似的,移開了視線。
……還活着。
亞夜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晚上好。”她和第一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