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食,葉染便和陸小鳳兩人下樓重新去了剛剛争吵的兩戶人家。
此時圍觀衆人都已散去,門外腳印散落一地。
兩家都緊閉門戶、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葉染和陸小鳳兩人先敲了敲東戶的家門,對方很快地應了門。他們便把來曆目的大緻講了一遍,最後問能否進院探查。
話至此處,西邊那戶人家也刷拉一下掀了門闆,探頭出來,顯然是一直在門後偷聽。
“探查探查,是得好好查上一查。不知諸位能否也到我這院内一觀?指不定就是……有小人作祟。”
西院的戶主說着這話,眼睛緊盯着東院這邊,眼神恨不得要把這鄰居戳個窟窿出來。
“你…!”
眼見着偃旗息鼓的兩人就要吵将起來,葉染忙道:“這位兄台請放心,一會兒自是都要查探的。”
他說着伸手示意面前的戶主,“不妨我們這就進院吧?”
“是了是了,在下身正不怕影斜,自是任由探看。”
這東院主人說到此處,狠剮了旁側一眼,
“李兄要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妨一起?也省得我再解釋。”
“哼,自是要同趙賢弟一起!”
李院主人當即跟上。
趙家院子不算大,修整得卻很是清秀雅緻。
那棵遭了毒手的可憐金桂就種在院門正中偏西的牆邊,枝葉甚為繁茂,修剪打理得也極為精細,隻有上面的桂花掉得一幹二淨,現在幹秃的綠葉孤零零,好不蕭瑟。
葉染一行到的時候,院内的地面已經灑掃幹淨。
有一隻簸箕正放在院内的大石桌上,裡面有許多沾了塵土的金桂。
桌上還有些折斷的零散樹枝被挑撿到了一邊,顯然是他們來的時候,這院主正在打點整理。
見他們查看,趙院主人當即介紹:
“當時地上到處散亂成一片,既沒有腳印、更沒個人影兒,隻有花苞掉了滿地……現在我已經歸攏起來放進簸箕,打算篩上一輪,看能否撣了塵土再用。”
他說到此處連連搖頭歎氣:“可這有好些連花都沒開,黍粒一般。無論是曬制香包或是上街賣予遊人都是不行,就更别說是做桂花吃食了。可憐我家這好好的金桂喲!”
趙院主說到這裡,竟是紅了眼眶,直直地瞪向李院主,就差沒哇得一聲大哭出來。
李院主見此情形,面上也泛出些狐疑:
“這……我那邊卻也同你一般情形,原以為興許是昨夜下了急雨,可地上也并無濕痕。”
葉染和陸小鳳二人近前仔細檢查一番,卻是與兩人描述一緻——地面上除了些掃帚留下的刮痕外再無其它可疑痕迹。
他們又檢查了桂花下方一叢粗些的主幹,也并沒有發現有猛力搖動或是指痕,主枝也無彎折。
葉染忙又仔細詢問了兩位院主昨夜屋外有無響動,但兩方都說已然睡熟,一絲異響也沒聽到。
“怪事情!”
既無腳印又無響動、甚至連樹枝上也都沒個印子,那像兩人說的一般是有人翻牆搖樹就更不可能了——
這時候用的都是磚土牆,也沒那麼多講究。兩人又都不是輕功卓絕的人士,翻牆必會留下腳印。
隻有一樣,
這趙院主石桌上挑揀出來的枝條隻有些零星的散碎枝丫,掉下來的桂花葉子也極少,細細看去,
就隻有桂花落了個幹淨!
什麼人能搖落滿樹桂花又不留一絲痕迹?
“難不成是有那内力深厚又輕功卓絕的隐士高人來此發功,一下子震落了這桂花不成?”
葉染和陸小鳳對視一眼,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愛花惜花的花滿樓更是搖頭:“可這武功卓絕的武林前輩憑什麼跑到這院子裡和人家桂花過不去?”
奇哉怪也。
三人無奈,又往隔壁院子探看,情況卻是與趙院這邊一般無二。
就是這金桂換成了月桂,顔色稍淺,香味卻更為濃郁,想來要是能完全開放、必會飄香十裡。
真真是好不可惜!
葉染三人合在一處,隻能先行向兩位院主道别,再去别的地方探看。
沒想到此時那剛剛還氣沖鬥牛的鄰居二人卻已經和好,正一起在那石桌前挑揀着桂花。
竟是頗有些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了。
葉染失笑:“那我們幾人便先告辭了。”
聞言李院主道:“今夜中秋,南市的醉仙樓要辦丹桂宴,弄出好些跟桂花有關的餐食果品。現在這不、聽說也出了怪事,三位不妨去看看——隻是查訪過後告知在下,也好解了我二人之疑。”
葉染三人應了,轉頭前往南市。
葉染本就要去南市逛逛,此時倒是正好。
自隋唐開始,洛陽的南市就是萬國來朝的貿易之地。其間貨物琳琅滿目——
不僅有當朝的、也有西域諸國、南境諸州,甚至葉染還看到了南海白雲城遠送來的特産奇珍。
葉染一路上挑挑揀揀,說是查案,不一會兒手裡卻拎了好些東西。
其中以洛陽的特産牡丹瓷和各種擺件小品為最。
陸小鳳不由得打趣:“我卻是沒想到葉染你還有如此情趣,買這麼多零七八碎的玩意兒作甚?”
葉染想到這些物事最後的去處,卻是念念有詞:“這牡丹瓷給阿石、牡丹刀镡給阿皎、杜康酒留給阿别、牡丹果留些給阿哨,哦對了、還有阿花……”
陸小鳳奇道:“其他我都已認全了,可阿花是誰?莫不是你家看門小犬。”
葉染噗得一聲笑了,笑完忙左右看看、連聲道:“這你可莫要亂說,要是被那小子聽見了,指不定怎得暗暗記下小帳、來日捉弄于你!”
陸小鳳挑眉:“誰還捉弄的了我陸小雞?”
葉染想到自家那混世魔王,頓時連連搖頭:“陸兄此言差矣。阿花雖是我手下年紀最小的,卻管着财政大權。當真是惹不得、惹不得!”
“他叫什麼?”
“王小花。”葉染笑,“此去江南你怕是就能見着他了。”
“那确是阿花了。”陸小鳳摸摸胡子,眼珠子一轉:
“話說還沒問,阿别和阿石小兄弟各自尊姓?”
葉染想到那兩人的情況,卻是解釋:
“他二人身世特殊,卻是無名無姓,自成一家了。不過我已然問過,他們都覺得現在這稱呼便很好。你下次要是想叫,随便叫别大哥或是石小子就成。”
正閑話間,醉仙樓已經到了。
醉仙樓為洛陽南市酒樓中的魁首,以其杜康陳釀聞名于世。
此時酒樓門面怎一個氣派暫且不提,就說樓内酒香便真要讓人醉了去。
樓中聽聞三人要查那竊桂之案,醉仙樓的王掌櫃簡直喜不自勝、誇下海口:
“若是諸位能解此案,凡我醉仙樓的酒品、任君取用!”
“此言當真?”
這下陸小鳳差點兒跳起來,一雙眼睛都快冒綠光了。
葉染不免跟花滿樓描繪一番,惹來他一陣笑。
接着,
三人向醉仙樓的王掌櫃詢問了案發時候的情形,又仔細觀察了後院桂花樹的情況和所害之物。
醉仙樓的情況和李、趙二人院中卻又有些區别。
醉仙樓收來的桂花本就是已經摘好洗淨的,案發時正放于後院的竹編搭更上(一種傳統的竹編曬墊)晾曬。
王掌櫃特意差了學徒從旁照看、本不會出此等事。
奈何案發之時正是夤夜時分,看管店鋪的後廚學徒前去茅房,再回來時隻見幾大團黑雲閃過——眼前已是凳倒桌翻。
一共三張搭更翻倒了兩張,僅剩的那個上面的桂花也是莫名少了一半。
此時,
葉染往後院原本晾曬桂花的地方看去,那竹搭更倒還立在那兒,隻是上面已再無桂花。
王掌櫃解釋:“今年這丹桂宴卻還是要辦,如今隻得四處收那些早已晾曬好的陳桂,怕是味道要打好些折扣。”
葉染搖了搖頭,走近細看。
醉仙樓用的這種竹搭更整體是長方形,由竹條編制而成;搭更縱向竹條較粗,固定形狀,橫向密密地穿着兩指寬的竹片,形成曬墊。
而此時,較粗的竹條上卻有些相互等距的豎向劃痕。三道兩道不等,長度很短,僅在竹條的邊緣處出現——
像是有什麼小鈎子或是特制刻刀或是……
“它”
葉染猛地擡頭,卻是腦袋一痛,“哎呦”一聲和陸小鳳撞了個頭對頭。
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又齊齊看回到那劃痕處。
葉染捂着腦袋問:“你覺得這是什麼東西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