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吵嚷着,眼尖的老妪見到幾丈外的蘇以甯,當即吼道:“蘇二姑娘來評評理——我們來蘇府做客,這便是蘇府的待客之道嗎?”
“空口白牙,你有什麼證據!”蘇禹嘴硬道。
“......”蘇以甯一個腦袋兩個大,她隐約見到蘇禹背在身後雙手的手是沾了滿手塵泥的,此情此景不難看出始作俑者是誰。
她倒慶幸提前把裴含打發走了,不然場面隻會更難看。
蘇禹沖她眨巴着眼睛,她眼觀鼻鼻觀心,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誠懇道:“啊,兩位嬷嬷怎麼這麼不小心,還跌倒泥地裡了......沒壓壞什麼花草吧?”
站着的那位老妪臉色鐵青,氣都有些不站穩,她似是不可思議。
“蘇二姑娘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好好的路不走,做什麼要朝花草裡跌?分明是有人踹了我們一腳,我們跌倒在泥裡還不夠,你兄長還朝我們砸這些髒啦吧唧的泥!”
“嬷嬷哪裡的話。”蘇以甯斟酌着開口:“雨天路滑也是常有的,若是自己不小心,關我兄長何事?蘇、裴兩家關系親昵,嬷嬷可别說這種破壞和睦的話。”
“你......好啊,好啊!你這是要幫你兄長掩蓋事實了?!”老妪手指抖如糠篩,竟是被氣的有些喘不上氣。
“嬷嬷既說此事為兄長所為,那還請諸位詳細說說,我兄長因何無故傷人?沒頭沒尾的,總不能嬷嬷說什麼便是什麼,即便是要告到我母親那,也是要講明原委的。”
“那便去!我倒要看看蘇夫人平日是什麼教出你們這種——”
老妪話未說完,臉上便迎來重重一掌。
蘇以甯意外地看向柳氏,她一掌下去打的極重,在這場鬧劇中柳氏終于鐵着臉說出了第一句話:
“都閉嘴,還嫌今日不夠丢人是不是?!”
老妪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連帶着賴在地上的那位也乖乖爬起來閉了嘴。
柳氏深深地看了眼蘇以甯兄妹二人:“今日之事确實是意外,從此往後我們都不要再提,二姑娘覺着呢?”
柳氏微笑着,“甚好。”
裴家夫人都發了話,旁邊兩個老妪不敢再鬧,跟在後面灰溜溜地走,臨行前還不忘惡狠狠剜了蘇禹一眼。
可惜蘇禹壓根沒往那邊看,老妪瞪了個空,恨恨地随着裴夫人離開了。
“人都走了,手就别背在後面了。”蘇以甯雙手環抱,睨了眼一臉心虛的蘇禹。
蘇禹隻得伸出髒兮兮的手,隔空對着蘇以甯比了個手勢,“還是二妹妹了解我。”
她有些無奈,見到那雙手又有些嫌棄,“蘇禹你幾歲啊?居然幹這麼幼稚的事。”
“......都怪那棵矮樹太低,沒遮住我,不然那老妪都發現不了是我砸的她們。”蘇禹自認理虧,抱怨般嘀咕着:“也不知是何人品位,哪有門庭栽這種秃樹的......”
“那是黃楊,又稱千年矮,不叫什麼矮秃樹。”
話音剛落,蘇禹就覺得頭頂涼飕飕的,擡眼便看到蘇以甯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
他猛然想起這是西院,靠褚玉院最近,連帶着西院的景可能都出自蘇以甯之手,他當即改口:“栽的好,你瞧這秃樹多喜慶啊,還免去了落葉的煩惱,栽的人定是有奇思妙想。”
蘇以甯似笑非笑,“違心的話就免了,不如兄長先說說為何要砸人家泥巴?”
她不否認蘇禹是個愛惹事的,但蘇禹不會主動惹事。明明之前還對裴家的人熱情有禮,一口一個裴姨叫起來甜的很,能讓他突然翻臉,中間一定有原因。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柳氏甯願生生忍了這氣也不願與蘇禹計較。
“啧,這也沒什麼......左右就是看她們不順眼。”
蘇禹含糊其辭,大有想要敷衍了事的模樣,好在蘇以甯也沒細問。
兩個老妪是柳氏身邊的老人,蘇以甯知道她倆嘴向來不把門,她猜也能猜到一二。
蘇禹心中别扭不肯說,他怕蘇以甯知道了傷心難過。
約莫一炷香前,蘇禹遇上了準備打道回府的柳氏。
柳氏臉色很不好看,跟廳内熱情和善的模樣判若兩人。
“您瞧那蘇二小姐眼高于頂的模樣,當真是不把您和公子放在眼裡,要我說咱就不該來,省的她還以為咱們非她不可呢!”
柳氏呵斥一聲,老妪降低了音量,卻依舊憤憤不滿:“不過倒真是讓您說對了,這蘇二姑娘約莫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沒了我們公子怕是難尋這麼好的人家,一直死皮白賴地纏着公子。”
假模假意訓斥兩句,柳氏便也不管了。
她亦是打心底裡不認同蘇以甯,那長相瞧着就不是個老實的,若性子乖巧些,對自己孝順些便罷,偏偏性子也不行。
唯獨隻有一個好出身——
無妨,待她嫁進來慢慢調.教便是,蘇家不會教女兒,那就由她來教。
老妪還在抱怨:“我想起她以前死纏公子的模樣就覺着好玩,這都哪是正經姑娘家該幹的事?我之前還聽說她喜愛去滿春院那種地方,甚至還偷養過小倌!”
“天呐,她,她竟如此浪蕩!”
“行了,都小點聲,有話回去再說。”裴夫人打斷兩個老妪,她知道蘇以甯名聲不好,但養小倌之類的流言還是過于誇張了,信不得。
但為時已晚,且不等她制止,剛剛開口說蘇以甯浪蕩的那位老妪就被猛地踹進泥地裡,緊接着還沒擡起頭,又被一團泥污砸了滿臉,順帶還吃了一嘴泥。
那泥污足足有人腦袋那麼大,不知從哪裡挖出的,還帶着一股子土地特有的腥味,砸的人準頭出奇的好,老妪不住幹嘔。
泥水四濺。連帶着濺了裴夫人一身——
老妪眼尖,看到樹後湛藍色的衣袍,她開始扯嗓子喊:“蘇公子打人啦——”
緊接着就是蘇以甯來了。
蘇禹不後悔砸了那些人,他隻恨砸的太輕。
那個老妪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講話,裴夫人若真待蘇以甯好這些人豈敢如此嚣張,無非狗仗人勢罷了。
蘇禹猶豫着,他不想讓蘇以甯知道這些,可他又怕蘇以甯現在不知,憑着一腔熱血嫁入裴府會受欺負。
最後他折中問道:“你覺得裴家怎樣?”
“不怎麼樣。”蘇以甯坦言:“裴母虛僞,裴家一大家子妯娌也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這是真心話,那些個妯娌一個比一個難纏,裴含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幫她。
聞言蘇禹像是放下心來,她就怕蘇以甯飛蛾撲火,非裴含不可!
“放心,我心中有數。”蘇以甯笑道。
“既如此,那我就說了吧。”
蘇禹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地方,他附在蘇以甯耳畔,把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省略掉,悄聲道:“那幾個老不要臉的說你在外頭養男人、養小倌!說你逛過什麼滿春院!”
“這不是扯嗎,滿春院那種地方我都沒去過,你從小到大愛玩的地方都是我帶你去的,無非就是一些飯館酒肆,那些老東西就是欠踹。”
“......”
蘇以甯心中升起一股心虛。
滿春院,小倌......這話有些耳熟,好像是她當初拍着胸脯自己放出去的流言。
她能說她真在南街處養着一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