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嘉珏的出現,無疑又給了徐離當頭一擊,當她從時策不驚不慌的面孔上察覺異樣時,那個他不曾多言的“另一個消息”似乎在此刻浮出了水面。
何南希從未跟她細言度假村項目的收購事宜,沒曾想頂榮建設也牽涉其中。宋建生力求攀附時策背後的賽克财團,與海森企劃戰略部一拍即合,決定由頂榮先期冒險墊付巨額資金參與溫泉度假村項目的擴建與開發,則海森拱手讓出度假村五分之二的股權以及前五年淨利潤的70%,整一個空手套白狼,這種仿佛腳趾頭做出的決定根本就是在懸崖上走鋼絲,一旦度假村項目開發失敗,後續流動資金跟不上,頂榮建設背水一戰的後果就隻有破産一條路。
宋建生想用宋嘉珏當籌碼的心思已經擺到了台面上。
兩人是在度假村收購案的意向酒會上撞見的,礙于現場人多眼雜,當下并未寒暄照面,時策領着她見了幾個度假村高層,話題無非吹捧恭維,徐離趁他們相談甚歡,借着服務員遞酒的功夫見縫插針的踱到一邊,随後迅速在人群中鎖定宋嘉珏的身影,不動聲色的将人拉到會場外。
“現在退出投标還來得及!”徐離開門見山。
鮮少見她如此煞有其是,宋嘉珏心中不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一句話說不清楚,但商人無利不往,天底下沒有哪個公司會掏出自己大半的身家給别人當白手套的,想靠度假村項目從海森嘴裡搶肉,是不是太小瞧海森法務部了?”
“海森不會沒有錢的,我們隻是挂名墊資而已。”宋嘉珏聽出話外之意,不以為然。
“海森有沒有錢跟頂榮有關系麼?”
“這......反正爸說這個度假村運營向來很好,隻不過是擴建改造罷了,沒有什麼風險的。”
徐離聞言瞠目,宋建生習慣了老虎嘴上扯胡子,見人下菜碟,恐怕賭赢的次數太多,已經找不到北了吧。
“他有什麼目的你自己心裡沒數麼?”
重大風險項目不派專業團隊參與評估,卻讓一個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穿紅着綠的在會場到處閑逛,頂榮建設在清海立足不是一朝一夕,她相信宋建生不是如此愚蠢無腦之人,事出反常定有鬼。
“那又如何,他不幫着我,難道去幫别人麼?”宋嘉珏含沙射影,口氣頗拽。
徐離無奈苦笑,“我話就說到這裡,至于其他,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如果不是徐惠麗仍然待在宋家執迷不悟,她又何必對着聾子念經白費口舌,唯恐避之不及罷了。
“你話自然說的漂亮,但心裡怎麼想鬼知道,之前吳玉上雜志胡說八道的事兒你不會忘了吧,怎麼趕巧偏偏就拍到你呢?”
徐離聞言身子一頓,下意識張口,猛然又不知能說些什麼。
“總之頂榮跟海森的事用不着你管,至于時策,也希望你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家裡面肯定是站在我這邊的,這話雖然難聽,但現實就是如此,我姓宋,你姓徐,我們生來就不一樣。”
話不投機半句多,宋嘉珏一心撲在兒女情長之上,試圖三言兩語說服她的确是欠思量了,如此想想,徐離便未再言語,兩人不歡而散。
後來會場再遇,兩人默契不提。宋嘉珏撞見時策自然滿心歡喜,毫不顧忌他人眼光,時刻跟随不離周遭。真情假意不知,但時策待宋嘉珏極有耐心,言語溫和舉止有禮,徐離作為秘書助理循規蹈矩的跟在倆人身後亦步亦趨,安靜的如同一灣死水。
其實經過昨夜休整,她精神利索了不少,早上李子鋒還特意領着度假村值班醫生給她作了複查,配了些止吐的藥丸,用餐時她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吐掉了,身體的異常令她本能警覺,無論是莫名回國的李子鋒,還是乍然驚現的宋嘉珏,一些平日裡并不會交集的人物,突然前赴後繼毫無征兆的出現,以防重蹈某些覆轍,她不得不多留些心眼兒。
期間有客過來請酒,時策原地酬酢,見杯中酒汁所剩無幾,轉頭示意徐離更換杯盞,哪知她當下正神思恍惚,雙眼空洞出神,一顆心魂兒早就遊離于會場之外,壓根兒沒注意到時策伸手遞來的杯子。
伫立身側的宋嘉珏瞥見他臉色刷的變了,如墨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徐離,似要将她看穿一般,周遭頓時陷入死寂,來客見氣氛不對,立刻翻找借口知趣離開。
“在想什麼?”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徐離,聲線如常,卻寒氣森森。
宋嘉珏順着他的話茬朝徐離打量,眼底藏着一抹探究意味的精明。彼時徐離已回過神來,神情略有慌張,身子僵硬的向前一傾,伸手意圖接過杯子,然而時策卻未松手,她使勁兒奪了奪,未果,也不敢擡眸打量眼前人,隻能尴尬的松開。
“抱歉。”她死死垂着頭,嗓音低沉又變扭。
三人修羅場在人頭攢動的會場裡并不顯眼,徐離沒打算當着宋嘉珏的面與時策冷眼相對,倒生怕宋嘉珏心眼兒細緻察覺些許貓膩,令以往謹小慎微的僞裝功虧一篑,無論如何,與時策那段見不得人的關系,她想以時間為籌碼,悄無聲息的掩蓋掉。
此後行程,時策沒有讓她再跟,宋嘉珏随之一同離開,令她恍然松了口氣。
她不想跟時策僵持的,劍拔弩張有什麼好處?可他一出現,心緒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好像總有撒不完的氣從心底冒出來,她感覺自己像個進化失敗的人型仙人掌,滿身都是刺,一觸即發。
酒會結束,她獨自參加了企劃部關于度假村收購評估的複盤會,何南希通過視頻遠程參與,她在旁協助,會議持續到晚上九點多才完,期間度假村提供了豐富夜宵,她胃口不佳,隻勉強喝了杯沙棘汁。回房間的路上,兜裡的手機催命似的震個不停,她掏出打量,默默歎了口氣。
“我是不是平時太慣着你了,現在連電話都不接,我跟你有仇嗎?”
不出意料,徐惠麗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聲在接通一瞬立刻劈頭蓋臉的沿着手機信号爬過來,她下意識撇開耳朵緩沖了一下。
“你找我有事?”她冷淡回應。
“明知故問,你老實交代,那個莊甯不是早就斷幹淨了嗎,怎麼還陰魂不散的在你身邊打轉,前頭大張旗鼓的辦婚禮,後頭老婆就上門尋仇,你上輩子欠他債了?”
“說完了?”徐離波瀾不驚的聽着,眼皮都不擡一下。
“你别跟我犟,我是你媽,能害你不成?你現在眼睛不擦亮點找個好人家,以後是要吃苦的,他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你這樣一根筋下去隻會害了自己。”
冠冕堂皇的話從徐惠麗嘴裡冒出來并不奇怪,徐離早就習慣,甚至無動于衷。
“不會害我,你确定嗎?”她喃喃自嘲。
電話那頭一頓,叨擾瞬間消失,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又出聲。
“都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能原諒媽媽麼?”
徐離聞言心頭一酸,喉嚨像被什麼哽住了,眼睛也起了霧霭有些辨不清方向,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突然按下暫停鍵,她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和噩夢中時常盤旋不滅的聲音一樣振聾發聩。
“我不想說這個,你還有别的事麼,沒有我挂了。”
“等一下!小離,媽媽是真的希望你能過得好,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但世俗眼光擺在那兒,你跟莊甯之間夾着的不僅僅是個谷欣語,還有他的家庭,他的事業,你能幫他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