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一個小生命,你不再考慮一下嗎?”他默默将花隻收回,再次插入瓶中。
“從醫學角度上來講,它現在隻是一個胚胎,甚至在法律意義上,它都不能算是個人,我又何必要在意。”
這些刻薄冷血的話說起來,竟然連她自己都有些恍惚,曾經無比卑微渴求過母愛的人,如今也能麻木無情的厭棄一個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多麼悲哀和可笑。
她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模樣,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卻毫無招架之力,隻能像那陰溝裡見不得光的老鼠,東躲西藏。
“不會後悔嗎?”
她似有掙紮,但很快便笃定,“絕不會。”
入冬後,天幕就像潑散的墨一般黑的很快,而那座位于郊區的别墅,在丢失了某些掙紮的身影後,總透着一股陰森的孤僻。
時策尋常鮮少有功夫陪林緻吃晚飯,近來頻率卻頗高,林緻揣度不出他一反常态背後的深意,飯桌上試圖探尋,卻總被敷衍了事。
徐離莫名失蹤了,但她沒有絲毫的慶幸,二樓的房間不僅原封不動的保留着她所有的物品,江嫂更是雷打不動的每日擦拭整理,恨不得裡外擦得锃亮。
很明顯,徐離遲早是要回歸的,并且理所當然。
“徐離.....她還好嗎?”
懷孕的月份有些大了,肚皮垂墜的頗為吃力,江嫂扶着她上樓前,她沒忍住朝沙發那抹低頭翻閱文件的身影問道。
時策手上微頓,面上卻無絲毫異樣,随後口吻淡漠的回道:“你何時關心起她了,不過是個助理而已。”
林緻輕咬下唇,眼神忽明忽暗,像有一層薄霧籠罩在瞳孔深處,“我看到新聞了,有些擔心。”
“捕風捉影的胡編亂造,不用在意。”
“嗯。”
她故作無漾的不再多言,裝作疲乏的上了樓。
徐離“插足”有婦之夫的海森轶聞到底是不是捕風捉影,林緻心底清如明鏡,那扇落地窗外目睹的強迫與掙紮早就令真相昭然若揭,她可真是好命,旁人渴求而招惹不得,她卻輕而易舉,既擁有了他,又擁有了他的孩子。
而自己肚子裡這個惡心的東西,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有機會撬動那根弦。
“已經跟醫院交代清楚了,孩子不會有事的。”
書房内,李子峰動作幹脆地朝他遞上平闆電腦,展示了一段隐蔽角度的監控畫面,時策垂眸低察,畫面上的人幾乎紋絲不動的盯着天花闆,宛如靜止一般,隻偶爾有人進出,手中擒着文件袋,似乎在幫她交遞什麼文件。
“她還是吃不下東西嗎?”他眼眸跟随,目不轉睛的盯着那抹身影。
“徐小姐.....不肯用藥。”
時策眼底一沉,略微擡眸,面色有些不悅,“瘋子,是想餓死自己麼。”
談話間,監控畫面忽然一聲尖銳異響,他再度垂眸打量,有身影冷不丁于畫面中央停滞,正好将他意圖窺探的視線遮擋,時策眉頭微皺,黑眸不經意的抽動了一下。
似乎是無意間掃過鏡頭,一雙冷冽的瞳仁穿透薄薄的屏幕,夾帶着一股無法洞徹的寒意,直勾勾的朝時策瞥過來。
兩人視線在虛空中無聲交彙,不過須臾片秒,那人便收起視線,旁若無人地抽離身影。
時策默不作聲地收緊指尖,眼底的深沉稍縱即逝,未曾洩露太多情緒。
“她很聰明,不用看的太死,省的她瞎折騰。”
“知道了。”
李子峰微微颔首,将平闆收回後,默默退出了房間。
下樓時他撞見林緻在二樓走廊徘徊,禮貌點頭示意,兩人擦肩而過一瞬,他瞥見走廊盡頭的客房大門虛掩,似乎沒有閉實,心下略有詫異,但并未吭聲。
這一夜,徐離難得安穩的睡了一覺,罕見的沒有半途驚醒。
終止妊娠的手術定在下周一,該遞交的材料也都準備齊全,照理說隻要耐心等待兩日,身體裡那個無形枷鎖就會徹底瓦解,可這一切都太絲滑了,順利的好像本就該如此,明明時策并不是個好應付的對象,甚至算是個變态。
護工推着餐車走進來時,她正愣神的盯着窗外,收回視線後神色一怔,餐盤中冒着袅袅熱氣的小米粥十分刺眼,心中“咯噔”一下,呼吸頻率驟然飙升。
“你們醫院還會特意煮這個粥嗎?”她警惕的盯着護工。
護工一臉莫名其妙,“不是你弟弟說,你隻能吃這個嗎?”
“我弟弟?”她稍有疑惑,但轉瞬便反應過來。
果然年輕人心細,他竟還記得自己在民宿時的随口一提,仔細想來,這些天若不是鄭奕江湖救急,僅憑她自己恐怕沒有辦法輕易脫身,隻是這人情欠的有些大,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償還。
小米粥的口感很清爽,她不疾不徐的嘗了兩口,确定身體沒有不适反應後,才放心大膽了些。
或許清粥大概都是這般爽口,這家私立醫院熬粥的手藝竟絲毫不比江嫂差。
想到這兒,她忽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