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深海，一片沒有窮盡的深海。

徐離陷在夢魇裡，沉沉浮浮，一面掙紮，一面順從，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反複撕扯，直到驚醒。

房間裡安靜的可怕，唯有幾縷穿透紗簾的光落在地闆上，勉強撐起房間内的昏暗。

她心有餘悸的呼了口氣，怔怔地掃過屋内熟悉的陳設，心底突然一片死寂。

廚房的砂鍋裡正“咕嘟”熬着湯，嫩黃的姜片混着幾顆飽滿的紅棗浮在湯面上，白煙袅袅，香氣四溢。

江嫂輕聲哼着小調，踮腳從櫥櫃裡取出一隻花邊小瓷碗，捏起幹淨的布仔細擦拭了一遍，準備盛湯，間隙朝身側随意一瞥，當場吓得手一抖，木勺“咣當”一聲掉進了鍋裡。

“你這孩子，怎麼不吱聲呢？”

徐離冷不丁站在廚房門口，也不知愣神了多久，直到江嫂動作輕柔的将她拉到餐廳坐下，神情依舊呆滞。

“嘗嘗阿姨的新花樣，保準好喝不傷胃，裡頭擱了不少好東西。”

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湯小心翼翼的擺到她面前，放置好湯匙後又貼心的替她扇了扇涼風，生怕汁水過燙傷人，江嫂細緻周道的有些本末倒置了。

“林小姐也會喝嗎？”她低頭盯着湯碗，黑瞳并不聚焦，有些失魂。

江嫂一怔，算起來與她已多日未見，期間發生種種均不得而知，若不謹言慎行些，又怕小姑娘心思重，徒增煩惱，于是仔細思辨了下，回道：“她最近起的晚，待會兒阿姨就給她送上去。”

言下之意，就是雨露均沾的意思。

但徐離并未停下呢喃，仍舊出神：“一個屋檐下，兩個人，他不覺得太擠嗎？”

江嫂是過來人，哪裡聽得這般悲戚的話，心生憐愛卻又怕觸及她傷心之處，隻得考究用詞，輕聲安撫道：“别多想了，一些瑣碎事情，來日方長。”

是啊，來日方長，拖着拖着，就萬劫不複了。

茶湯用心備至，口感清甜，畢竟是龍華名醫下的中藥方子，江嫂一早便将調配好的藥材混進了普通茶湯裡炖煮，隻聞茶香，不見藥渣，徐離默不作聲嘗了幾口，并無異常反應。

“還蒸了小米糕呢，阿姨偷偷替你嘗過了，香的咧。”

江嫂見她乖巧喝了半碗湯，立馬喜笑顔開的去廚房端了小點心，大半個月都是枯燥的小米粥，尋常人看着都難以下咽了，盡可能琢磨個花樣，給她解解饞。

米糕切的方方正正，模樣小巧精緻，柔軟糕面上竟還鑲了顆紅誘誘的枸杞，徐離瞧見思緒恍然。

她從小體質差，徐惠麗也曾想方設法做些點心改善夥食，蒸米糕又或是蒸水蛋，都會點綴幾顆枸杞，美名其曰“補氣養人”。當時年紀小嘴巴饞，剛出爐冒着煙氣也要迫不及待地嘗，有時燙的龇牙咧嘴，總被徐惠麗幸災樂禍的笑彎腰。

那時多好，她隻是懵懂無知的幼童，無需阻擋風雨，可現在呢......

她忽地垂下頭，死死咬着唇，但心間哽咽根本壓不住，眼淚一滴一滴地砸進湯碗裡，蕩起微弱的漣漪。

海森會議室的落地窗前，一抹修長身形伫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滑手機屏幕，視線落于對話框新收的照片上，雖然隻落個背影，但看着很乖巧。

“精神挺好的，吃了兩個米糕，這會兒上樓休息了。”

江嫂幾個字便令他不經意揚起唇角，随後斂眉息屏，身後高管悉數端坐，皆神色凝重。

“公關部已經收到多家媒體的采訪邀約，外界對于海森高級職員倫理風波的傳言甚多，前段時間集中處置了一部分不實信息，但最近又有東風再起的苗頭，所以您看，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時策但聽不語，緩步行至會議桌前，微微俯身，雙手撐于桌面，似笑非笑的盯着發言的高管，“你覺得呢？”

問題被抛了回去，提問的高管有些慌張，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人已經曠工半月有餘，解除聘用合同，合法合規。”

時策眼底由明轉暗，似乎對該說辭并不滿意，“就這麼簡單？”

高管被他盯得脊背發涼，結結巴巴地補充道：“那......那發通稿澄清，表明公司立場......”

時策冷眼相看，情緒晦暗不明，高管們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接話。

徐離曠工缺職，集團上下無人不知，但人資部門始終擱置不理，甚至絕口不提，若是聰明人，哪怕集團風吹草動都知底細，但若愚笨些，便似眼前這般魯莽無知了。

“秘書室的人，去留由我說了算，各位可有意見？”

他涼薄出聲，壓迫性十足，會議室裡一片死寂，再無人敢多說一個字。

待高管紛紛退出會議室後，何南西才将手中資料置于他桌前，神色笃定的彙報：“如您所想，确實是她。”

這些天，徐離“插足”莊甯的舊聞又被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傳媒公司翻出，配合水軍大肆炒作，對海森聲譽造成不小的沖擊，集團風控察覺後，已将幕後老闆名單向高層做了彙報，但沒有時策首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