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蘅實在忍不住,隻能顫抖着無助道:“我答應你,你放開我。”
謝容與卻仍舊無動于衷,“答應我?莊四小姐每每話說得都好聽,讓我怎麼信你?”
她如今被迫握着這弓,仿佛都能看見片刻後這箭飛向水榭,爾後有人轟然倒地,鮮血飛濺的模樣。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落了淚,哽咽着道:“謝侍郎,我一定會聽你的話,你先放開我。”
他淡笑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直到發現她是真正畏懼了,這才将手松開。
莊蘅垂眸,淚水滑落,他卻頗有興緻看着她落淚,嗤笑道:“現下知道怕了?”
她早該乖乖聽他的話。
她抹了把淚,毫不掩飾自己的恨意,直直地看着他。
莊蘅現下确實是咬牙切齒,氣得渾身發抖。
謝容與知道有很多人恨他入骨,但沒有人像她一樣坦然地表露她的恨意。經此一遭,她對他的态度明顯變了,摻雜了更多的恨意,但一想到這一點,他卻奇怪地興奮了起來,仿佛全身的血都翻湧着,叫嚣着要湧出體内。
畢竟恨才能支撐一個人走得更遠。
他倒是好奇起來,她若是真正恨他,她會做什麼。
她若是真有膽量拿起匕首架上他的脖頸,那才有意思。
于是他頗有興緻地笑道:“恨我麼?恨我你也還是要乖乖幫我做事,再把你的兄長推出來送死,否則你都自身難保,莊四小姐。”
莊蘅被他激怒,一把拔下發髻上的水仙金簪,想也沒想便直接朝着他的胸口刺過去。
那金簪鋒利,她隻是稍微用力,那簪子便沒入了大半,瞬間便有鮮血湧出,落在她手上。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猛地松手,将手上的鮮血擦去,有些發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卻已經忘了,讓他受傷并不能讓他感到痛楚。他早就習慣忽視自己這副軀體的本能感受,疼痛在他看來不值一提,反而有時隻會讓他更興奮。
譬如現在。
謝容與隻感覺那金簪冰涼,插入自己胸口,疼痛很微弱,反而調動了他的五感,讓他再度興奮起來。
興奮的原因簡單,從前的莊蘅像隻怯生生的兔子,膽怯而懦弱,而現在的她卻可以張開口去咬他。
而這隻兔子又是他救下來的。
于是這樣的轉變在他看來,便是無比新奇。
他不為所動,隻是淡淡垂眸瞥了一眼那金簪,語氣如常,“膽量大了些,隻是你方才不如再用些力,便可直接殺了我。”
莊蘅後退幾步,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道:“殺了你有什麼用,我不要嫁進謝家,你得幫我。”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他沒用,她真的可以殺了他。
他挑眉,對着她笑了,眼眸裡泛着光,“你還真有些意思。”
他知道她明晃晃地在利用自己,可若能讓他一直留着她,這倒也是她的本事。
莊蘅卻愣了,心想這人是不是有些問題,金簪插了進去,狠話也對他說了,他怎麼還……興奮了?
她永遠也摸不清楚他的喜怒。
下一刻,謝容與面不改色地伸手将金簪拔出,簪尾落下滴滴鮮血,他卻不以為意,直接将金簪遞還給她。她剛接過去,他卻伸手,又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微微用力,指尖卻在她白皙的肌膚上不動聲色地慢慢摩挲。
他靠近,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殺不了我,那便要好好替我做事,聽明白了麼?”
她手一松,金簪便又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而她隻能無力點頭。
他滿意松手,攏了攏袖,居高臨下道:“話也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莊蘅腳步虛浮,卻頭也不回地便拔腿往外走。身後謝容與遙遙道:“簪子掉了,莊四小姐不要了麼?”
她略略回頭,小聲道:“沾了血的東西,我不要了。”
謝容與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收了笑,将那把弓拿起,重新放回藏書閣的隐蔽處。
藏書閣一直人迹罕至。而幼時的他嗜書成癖,因為他知道,隻有博覽群書最終雁塔題名,他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辱,才能報自己想報之仇,護自己想護之人。
于是幼時的他曾豪擲無數光陰于此處埋首書卷,那時候永遠都是他一個人,擡眸,隻能看見滿室的書卷以及那扇窗外的景色。
可以說,莊蘅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個陪着他走進這藏書閣的人。
說來也巧,這倒是更有意思了。
謝容與垂眸,看着地上帶着血、被莊蘅扔在地上的金簪。他盯着那金簪片刻,最終還是俯身将它撿起,用袖口擦拭去上頭殘留着的自己的血,爾後若無其事地将其塞進自己的袖中。
他轉身向外走,金簪貼着他的手臂,他仿佛感受到方才莊蘅握着它時留下的餘熱,而那溫熱正一絲絲鑽入他的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