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鹿山,傳聞中神鹿與醫仙共居之地。世間無數人渴望上山求醫,卻始終尋不得路徑。醫鹿山隐匿于西蜀崇山峻嶺之間,終年被雲霧缭繞。人們知曉它位于蜀州境内,但傳說唯有得到仙人許可,方能在林中偶遇神鹿,随其指引找到醫鹿山,進而登殿求醫。
而柳硯清,人間傳說是醫鹿山修行了千年的仙人,随手便可起死回生。
我站在醫鹿山巅,望着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心中百感交集。三個月前,我以撒潑打滾的方式拜入柳硯清門下,如今已到了該下山的時候。雖然他不許我喚他師尊,但終究還是答應教我一些足以在人世間謀生的醫術。
他親手抄寫的醫書就放在我的枕邊,供我複習鑽研。每日清晨,我都會在晨霧中翻閱這些醫書,直到日上三竿。具體的課業仍是學習人間小病小症的治療方式,但我深知,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每拖延一天,便覺得身體内的空洞逐漸擴散,終有一日會吞噬我的整個靈魂。我狠咬牙,給自己制定了三個月出師的計劃,每天在緊繃的學習中度過。
柳硯清偶爾下山行醫,我便随他一同前往,一面做他的助手,一面學習。當然,我不覺得自己能在三個月内學成。人總要有遠大的目标嘛,盡管不能實現。
這一日,我們來到一座小鎮義診。排隊的人群後面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騷動。我擡頭望去,隻見兩個相貌非凡、氣質冷峻的男女正朝這邊走來。
男子一身玄色長袍,腰間挂着一枚古樸的玉佩,眉目冷厲,泛着生人勿近的寒芒;女子則身着淡紫色紗裙,面容冷豔如霜,許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兩人步履從容,周身散發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威嚴,與周圍樸素的百姓格格不入。
他們徑直走到我面前,男子微微擡眸:"聽說醫鹿山的仙人在此義診,我們身子有些不适,特請仙女看看。"
我愣了一下,暗暗罵了句沒禮貌,但還是笑着回應,語氣恭敬:"兩位客氣了,我隻是個助手,醫術淺薄。若要看診,還請排隊,我家師尊會挨個為大家診治的。"
女子淡淡掃了我一眼,聲音如清泉般冷冽:"我們覺得你很有眼緣,就想讓你給我們看看,不行嗎?況且,柳仙人教出的徒弟,應該醫術不淺才對?"
我一時語塞,轉頭看向柳硯清。他早已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先應付一下。我也不好推辭,主要是怕得罪人,隻好帶着兩個"礙事的人"走到一旁,硬着頭皮以我那薄弱的知識給他們診脈。
男子伸出手腕,神色淡漠,目光卻若有似無地落在我身上。信不過我又要我給你診脈,不是自相矛盾嘛。愛看不愛,診斷出絕症可别賴我。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搭上他的脈搏,努力回憶着柳硯清教過我的脈象知識。然而,他的脈象卻異常平穩,絲毫沒有病态的迹象。我心中疑惑,擡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淡淡地看着我。
"如何?我得了什麼病?"他低聲問道。
我……不知如何回答。您很健康啊……脈象平穩,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是我學識不到家,所以沒看出來?
不急,望聞問切,按流程來。
一旁的女子忽然開口,似是安慰我:"小大夫,你别緊張。我們其實沒什麼大病,隻是最近總覺得心神不甯,想找個懂醫的人聊聊。"
男子點了點頭,補充道:"是啊,聽說柳大夫醫術高明,便想來請教一番。不過看你這麼認真,倒覺得和你聊聊也不錯。"
我眉頭一皺,總隐隐覺得他們話中有話。莫不又是重生前的舊人?
"咳咳。"我輕咳道,"二位是不是——"
話到嘴邊,被大步走來的柳硯清打斷:"兩位身子有何不适?我這徒兒學藝不精,還是讓我來吧。"
男子輕微地笑了一下,微微颔首:"那我們便叨擾仙長了。"
說完,兩人與柳硯清交談起來。
"小妹去年想救下一隻蛐蛐,卻不小心忘了事兒,人活着卻沒了神志。敢問柳仙人,可知救回吾妹元神的法子?"
"此事不必擔心。隻需凝心靜神數月,近日已初見成效。"
"啊,勞仙長費心,我回去便告知家父。"
我站在一旁,聽着他們的對話……他們在說什麼呢?交流病情?救了隻蛐蛐然後就丢了一竅?什麼蛐蛐如此厲害?
一男一女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雖然表面上依舊冷淡,可那眼神中卻隐藏着一絲溫柔的……詭異。莫不是把我當成他們的妹妹了?還是說……要拿我一命去救他們妹妹的命?!
忽然感覺呼吸停滞了一瞬。不是吧,我剛活過來又要無了?!
我不禁害怕,往柳硯清身後躲了躲。
忽地,那女子擡頭看向我:"我看姑娘好生面善,一見你便欣喜。姑娘可知這世間有一種緣分,叫做血——"
突然,一旁的男子忽然伸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動作幹脆利落,将她沒說完的話重新塞回去。女子瞪了他一眼,眼中帶着幾分不滿,卻也沒有再開口。
我心裡一沉,血?血祭嗎?他們是真的是——!師尊,救我!
柳硯清輕咳了一聲:"兩位若無事就請回吧。"
男子松開手,神色依舊冷峻:"失禮了。"
女子整理了一下衣袖,神色恢複清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别樣的情緒。好似憐愛,又似……她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微微颔首。
兩人并肩離去,背影挺拔而疏離,仿佛與這世間格格不入。
我望着他們的背影,滿是疑惑。山下人間都是這麼奇奇怪怪的人嗎?那日後獨自下山,可得離遠點。
柳硯清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多想,隻是以前看過的病人家屬。來幫忙抓藥。"
我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再次望向離開的背影。
醫鹿山的冬季比山下來得早。走出書房,醫鹿山飄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雖然是新生這裡的四季和人間無異。柳硯清忽然頓住腳步,擡了擡下巴,示意我看向大殿前的廣場。
我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清冷的廣場上空無一人,隻有中央的煉丹爐裡冒着輕煙。大殿前的台階視野開闊,甚至能看到層層遠山間缭繞的雲霧。
"下山後,多寫信。"柳硯清忽然開口,我疑心自己聽錯了,但怕他反悔又立馬乖巧地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