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涼風不再有初春的涼意,漸漸有了暖意。書架上的書整齊地擺放着各類前朝書籍,初到時擺滿的書架現在騰空一排留給我放了些醫術和制藥的工具。
我挑燈夜戰,翻遍了《千金要方》和柳硯清專門為我整理的《常見小病的治療方法》。
光有書和藥方遠遠不夠,《千金要方》雖提及了以髒腑寒熱虛實為中心的雜病辯治法,但并非所有人都出自同一病源。還有他們身上明顯被毆打所緻的傷,恐怕,事情比我想的複雜得多。
更讓我在意的,還有院子裡那口被封禁的井。
可惡,怎麼不問問柳硯清是哪兒把我救出來的!白送一條線索。
聞笙心疼我學習辛苦,入睡前替我泡了一壺茶。
“注意身體,困了的話,就休息。”
替我添了件衣裳,加了盞燭台後,我強行讓聞笙先休息。
我一面對照書上所著,一面将今天買的藥材整理分裝。這并不是我第一次根據藥方抓藥,但是是自己第一次獨立完成。以往陪同柳硯清行醫,為訓練我草藥方面的認知,寫好藥方後,柳硯清通通交與我。
沒了柳硯清在身邊,心頭總是沒底。感覺每一步都是錯的,明明認得的草藥,都保不準正确與否。
我太依賴柳硯清了。
歎了口氣,手肘撐在書案上,焦頭爛額。
我輕手輕腳走到床邊,黑暗中,窺見聞笙平靜的睡臉。
大腦一片空白。
想不通從前的是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想不明白關于聞笙的一切。
他有太多的疑點,我既信任他,又抱有懷疑。
陳烈的反應就像是告訴我,他和聞笙認識,至少他認識聞笙,而且很膈應他。
如果那種情緒不是讨厭的話……一定是害怕。
陳烈害怕聞笙?為什麼?
月光淺淺地照在屋内的地闆上,随風起的樹影搖晃。
突然,毫無征兆的,我莫名想起了聞笙和我說起關于發簪的事。他說,從前做發簪是迫不得已……
聞笙不是苦讀書夢想考取功名的書生嗎?
我還想着什麼,床上的人突然動了,臉轉向我,但沒有醒過來。
桌面上的燭台微弱地燃燒着,我睜開還有強烈睡意的眼,看窗外已是清晨。
朝霧,炊煙,竹林。
手臂下壓着的書變得褶皺,身上還搭了件披風,我四下張望,沒有看到聞笙。
正想着起身找他,沒想到房門被推開,聞笙端着熱騰騰的飯菜走進來。
“是算準了吃飯時間醒過來嗎?”他笑着問道。
我深吸一口喚醒疲憊的美味,摸摸饑腸辘辘的肚子。
“嘿嘿,我的肚子說是的。”
我穿好外褂,收拾桌子,聞笙陸續從廚房端來菜肴。都是我愛吃的菜,米飯也煮得恰到好處。
聞笙總能完美地做出我喜歡的東西,窗外的那片竹林也是。
據說五年前我剛到竹村時,那裡還是一片荒涼的土坡。搬到和聞笙住一起後,因為我一句“窗外望出去空蕩蕩的”,他便在視野正好的位置種下一片竹林。
我夾起一塊肥瘦均勻的肉遞到聞笙嘴邊,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我的投喂。
“你看你,氣血不足,要多吃有營養的呀。”
聞笙被我的話逗笑。
“嗯,記下了。”
香薷、蓼子、吳茱萸……萬事俱備!陳烈特地交代不可帶上聞笙,我隻好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我去見一位許久不見的故人。”
好蹩腳的理由,但我實在想不出不帶上聞笙的借口。
“故人?”他垂眼看我,平靜的眼睫似乎被風浮動,“真的不是你師尊?”
“師尊?”我還沒想到柳硯清身上,聞笙倒是先想到了。正要順口答應,忽然想起兩人之前似乎有過芥蒂,我趕緊搖頭。
“不是他。是……一位姑娘。我在山上學醫的時候認識的。聽說她在光州,我去看望看望她。”
聞笙似乎安心了些,帶着笑意的輕吻落在我的唇畔。
“早些回家。”
竹村到光州城并不遠,走得快些一個半時辰就到了。
趕往濟民區,所有人見到我時,表情比起昨日多了分光亮。我從未覺得自己能有如此重要的一天,使命感油然而生。有陳烈的幫忙,事情進行地還算順利。隻是這裡條件太差,想找一桶幹淨的清水都難。
我又忍不住看向那口被封閉的井。
“那口井,是什麼?”我出聲詢問身邊煎藥的陳烈。
他頭也不擡,搖頭不肯說。
或許我骨子天生有一根反骨,他不說,我更好奇。抱起雙臂,威脅他也要問出口。
“你不說,我就再也不來了。”
陳烈終于擡起腦袋,緊張的神情猶豫着要不要說。
“不能說……會有危險……”
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悄悄告訴我,我不告訴别人,沒人會知道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出于對于我的信任,陳烈有所保留地告訴我說,那口井下面沒有水,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地坑。
地坑……我望着井口被釘子釘上的木闆,一時出神。
問題來了,如果那天晚上我真的在井下,外面的哭聲是?
“陳烈。”
“姑娘你說。”
“兩三天前的晚上,這裡有發生過什麼嗎?”
陳烈像是受到了驚吓,手裡搖擺的扇子突然停下,眼神遊離。
“昨日你說你沒見過我,是在街上聞到了我身上的藥材味……這句話,是騙我的吧。”
陳烈握緊手中的扇子,緊抿嘴唇。
“你一定知道是誰把我抓到這裡的。”
他還是不說話。
我不急,繼續問。
“是醉月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