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笙沉默着沒再說話,目光卻久久停留在那片小土坡上。
第二天一早,聞笙便早早出了門。他找到村裡最擅長種竹的老李頭,恭敬地請教如何栽種竹子。老李頭見他态度誠懇,便細細講解起來:“竹子喜濕耐寒,栽種時要選好地方,挖深坑,埋肥土,澆水要勤,但不能過多……”
聞笙聽得認真,一一記在心裡。
日頭漸高,聞笙揮汗如雨,一鋤一鋤地挖坑,一株一株地栽下竹苗。他的動作雖不熟練,卻格外認真。村裡的孩童好奇地圍過來,叽叽喳喳地問:“聞笙哥哥,你在種什麼呀?”
“種竹子。”聞笙擦了擦額頭的汗,笑着回答。
“種竹子做什麼呀?”孩子們不解。
“種一片竹林,好看。”聞笙的目光越過孩子們,望向遠處,“這樣從屋内的窗戶往外看,就能一眼看到竹林。”
可是竹子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内生根長大。
如果是神的話,或許輕而易舉就能實現。
聞笙怎麼也沒想明白,前日剛種好的竹苗如何一夜之間枝繁葉茂。
“辛苦先生啦。”齊風轉頭看他,“真是的,我也就随口一說嘛。”
聞笙微微一笑,目光深邃:“隻要你喜歡,我便去做。”
窗外,竹林随風搖曳,陽光透過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仿佛一幅流動的畫卷。齊風看着窗框内的竹畫,聞笙看着身旁笑眼盈盈的人。
“所以……你喜歡嗎?”
如果喜歡,是不是可以就此永遠留住你?
月光如水,灑落在小院,院牆外的竹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淺淺低語。
聞笙站在她身側,額前的碎發在眉眼處落下陰影,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
他握住她的手,而後十指相扣,目光細細地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叫風,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輕盈而難以捉摸。盡管相識不過數月,可聞笙的心意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堅定如磐石。
她像一陣風,吹過他蕭蕭的竹林,掠過他的影子,在水面上泛起漣漪,随着日光的推移而漸漸擴散。她又如春日裡飛來的鳥兒,栖息在他的枝頭,相依相偎,帶來短暫的溫暖與安甯。聞笙想成為她的依靠,守護她度過餘生,許下“此生不換”的誓言。
然而,他心中總有一絲不安,害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春日裡的泡影,待季節一過,便會蒸發消失,再也尋不到蹤迹。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這不是問句,而是他心底最深的期盼,是他渴望得到的答複。
“你是風,卻是不會離開,隻管盤旋在我上空的風……對嗎?”
他的話語有些淩亂,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向她尋求某種承諾。
“聞笙?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聞笙沒有回答,隻是低頭吻了下來。他的吻溫柔而纏綿,唇齒間交織着彼此的呼吸,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其中。
他抱起她,走進屋内,直到她的手背和背部觸碰到柔軟的床榻,他的吻才稍稍離去。帷幕輕輕落下,夜色籠罩了整個房間,隻剩下月光透過窗棂灑進來,為他們的身影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夜深人靜,聞笙将懷中的姑娘摟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将她永遠留在身邊。然而,命運似乎總愛與人開玩笑。
許下“君子一言,此生不換”的誓言後不久,敲定良辰吉日的次日,她離開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直接離開太過無情,她在窗台上留下了一封信。信封上沒有多餘的字句,隻有簡單的署名:風。
她從不稱呼自己為齊風,隻在别人問起她的名字時,才會思索良久說出陌生的字眼,仿佛那名字并不屬于她。
信中内容不過寥寥數語。
“餘生漫長,終有再會之日。”
她走後的五年間,聞笙将這句話視若珍寶,仿佛那是她留給他的唯一承諾。他開辦了醉月樓,讓臨街台上的歌女夜夜唱着他為她寫的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等待着,期盼着,直到某天夜裡,她在他的夢中再次出現。
夢裡的她,依舊如風般輕盈,卻不再記得自己的名字,忘了那支發簪,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罷了,他會有辦法留下她。哪怕這個辦法……很愚蠢。
竹深掩翠戶,風徐過,叩書窗。
恰仙子淩波,雲鬟半绾,影落清塘。
凝眸處、炊煙袅,更村童笑逐犬聲長。
書卷半掩籬下,茶瓯漫煮斜陽。
從來詩酒即吾鄉。幽徑掃青霜。
縱塵世千般,浮名盡洗,隻戀尋常。
此心若同筠節,任流光暗剪又何妨?
夢裡風回竹塢,月痕悄染羅裳。
——《木蘭花慢·竹深掩翠戶》聞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