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那姑娘領我去見顔知縣。
我跟着她穿過縣衙的回廊,心裡像揣了隻小兔子,七上八下的。雖說免了牢獄之災是該好好謝謝人家,但一想到要單獨面對那位知縣,心裡還是忍不住打鼓。哼,才不是怕他呢!是……是有别的原因。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緊張,還是期待。或許,兩者都有吧。
走到書房門口,姑娘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低沉的“進來”。她推開門,示意我進去。我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的忐忑都壓下去,邁步走進書房。
書房内,燭光搖曳,映照出顔知縣伏案工作的身影。他低着頭,手中握着一支毛筆,正在批閱公文。眉頭微蹙,神情專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燭光映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格外清冷而疏離。
我站在門口,一時有些出神。他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修長,衣袖随着筆尖的移動輕輕擺動,動作優雅而從容。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底輕輕撥動了一下,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那種感覺,像是春日裡第一縷暖風,悄無聲息地拂過心田,帶來一絲微妙的悸動。
顔知縣察覺到我後,擡起頭來,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依舊深邃而冷靜,但不知為何,我卻覺得那目光中似乎多了一絲柔和。他放下手中的筆,緩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傷口如何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着一絲關切。
我微微一愣,随即低下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他的聲音像是帶着某種魔力,讓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多謝知縣大人關心,上了藥,不怎麼疼了。”我輕聲回答,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點了點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認我的狀态。片刻後,他輕聲說道:“日後若有什麼需要,随時可以到信州府找我。”
原來是跟我道别。
我擡起頭,猶豫着張口又閉口。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愈發強烈,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然滋生。我咬了咬唇,終于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大人!我……我無處可去,能否……可否留我在您府上做個丫鬟?我可以端茶遞水、打掃衛生,做啥都行!進後廚當洗碗工也行!保證不給您添麻煩!”
顔知縣聞言,身體怔愣,視線不時瞟向我抓住他的手。
不出所料,他的耳根又紅了。
片刻後,他輕咳兩聲緩緩開口。
“府上的丫鬟并非輕松差事,每日需早起晚睡,事務繁雜……”
我連忙打斷,眼中帶着一絲堅定。
“我可以!隻要能有個安身之處,再苦再累我也願意。”
顔知縣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既如此,你便留下吧。不過,一切需按規矩行事,不可逾越。”
我心中一喜,連忙點頭:“多謝顔大人!”
顔知縣微微點頭,轉身走回書案旁,重新拿起毛筆,繼續批閱公文。我站在一旁,望着他心生歡喜。
計劃通!
“對了。”離開前我回頭望向他,“還不知大人姓名?”
“姓顔,單名一個卿字。”
顔卿……我暗暗重複着他的名字。
顔者,華彩也;卿者,雅士之稱。“顔如渥丹,卿雲爛兮。”
我抿唇竊喜。
“記住啦,顔卿。”
我在信州府住下後,手腳勤快,很快就和大家混熟了。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掃地、擦桌、端茶、遞水,樣樣不落人後。府裡的丫鬟們見我做事麻利,都誇我能幹,連廚房的張大娘夫婦也對我格外照顧,每頓都偷偷給我多塞一個包子。
“這丫頭,幹活利索,吃飯也香!要是咱家有個這樣的閨女,那可真是燒高香了。”張大娘一邊說,一邊笑眯眯地把熱乎乎的包子塞進我手裡。
管家李叔也對我另眼相看。有一天,他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道:“丫頭,你這麼勤快,腦子也靈光,願不願意去伺候顔大人?不僅能近身跟着大人,還能學點東西,長長見識。”
我一聽,心裡頓時樂開了花,臉上卻故作矜持,低頭輕聲說:“李叔,我怕自己笨手笨腳的,伺候不好大人。”
李叔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這丫頭,别裝模作樣了。大人身邊正缺個細心的人,我看你最合适。”
我連忙點頭,“李叔放心,我一定把大人照顧得妥妥帖帖!”
李叔滿意地點頭,轉身去找顔卿禀報。我站在原地,忍不住蹦跶了兩下,心裡美滋滋的:兩個月的努力,總算沒白費!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躍,一蹦一跳地跑到顔卿的書房門口,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地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傳來顔卿淡淡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見他正坐在書案前批閱公文。聽到動靜,他擡頭看了我一眼,語氣平靜:“在府上住得還習慣嗎?”
“嗯!挺好的,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我笑着回答,眼睛彎成了月牙。
顔卿點了點頭,目光溫和了些:“别太累,注意休息。”
我抿着嘴笑,連忙點頭:“知道了,謝謝大人關心。”
顔卿沒再多說,低頭繼續批閱公文。我站在一旁,偷偷瞄他,心裡樂得直冒泡,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衣角。
從那天起,我名正言順地成了顔卿的貼身丫鬟。每天清晨,我早早起床,為他準備好洗漱用品;他批閱公文時,我就在一旁研墨、遞茶;他外出時,我也跟在後面,替他打點一切。
日子久了,顔卿對我的态度也漸漸溫和起來,偶爾還會露出一絲笑意。
某天,他突然放下筆,擡頭看向我,眼中帶着淡淡的笑意:“今晚是千燈節,要不要去看看?”
“千燈節?”我眨了眨眼,一臉好奇,“是不是很熱鬧?”
“嗯,信州府每年最熱鬧的節日,你剛來,應該會感興趣。”
“去!”
我笑着湊近他,眼睛亮得像星星,“那就麻煩大人帶我開開眼界啦!”
我這一湊近,顔卿顯然沒料到,眼神閃了閃,耳根一下子紅了,連握着筆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他輕咳一聲,故作鎮定地低下頭:“嗯,晚上我來接你。”
我笑嘻嘻地點頭,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晚上要穿什麼衣服了。
千燈節,信州府每年五月初五最盛大的節日。傳說百年前,信州曾遭遇一場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某日,一位道法高深的僧人出現,說點燃千盞明燈,照亮整個信州城,天上的神仙看到後,便能驅散黑暗,迎來甘霖。果然,次日天降大雨,旱情得以緩解。自此,信州百姓便将這一日定為“千燈節”,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平安喜樂。
夜幕初垂,信州城内已是燈火通明。街道兩旁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有蓮花燈、鯉魚燈、龍鳳燈,還有精巧的走馬燈,燈影搖曳,映得整條街如同白晝。
城中的廣場上,早已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燈台。燈台上擺放着一盞巨大的蓮花燈,花瓣層層疊疊,中心燃着一簇明亮的火焰,象征着希望與光明。燈台四周,百姓們手持小燈,排成長隊,等待着點燃自己的燈盞。
我站在顔卿身旁,手中捧着一盞小巧的兔子燈,燈芯還未點燃。顔卿今日難得換下了官服,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腰間系着一條青色的絲帶,顯得格外清雅。他手中也提着一盞燈,燈上繪着幾枝墨梅,栩栩如生。
“千燈節……顔大人覺得天上的神仙真的能看到嗎?”我擡頭看向他,眼中滿是欣喜。
顔卿目光柔和,落在遠處的燈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