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飛是在撲鼻的血腥味中醒來的,掌心觸及冰冷的地面,發現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壓抑而詭異。
不過穿出一片樹林,自己窩在草堆間睡了一覺,怎麼就從趙國的光景轉眼成黑石砌成的牢獄。
“師傅,我們這是……在哪兒?不是去西川嗎?”
“我們在東涼,地牢。”
“東涼?!”
夏逸飛連忙坐起身,緊貼到牆角的位置謹慎地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地牢狹窄逼仄,牆壁由漆黑的石塊壘成,縫隙間滲出暗紅色的水痕,像是幹涸的血迹。頭頂懸着一盞殘破的油燈,火光微弱,在穿堂而過的陰風中搖曳,将扭曲的影子投在牆上,如同鬼魅般晃動。走廊深處傳來鐵鍊拖地的聲響,還有不知是人是獸的低沉喘息,一聲聲敲在耳膜上,讓人脊背發寒。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師傅從始至終淡定自若地盤腿坐在角落,無論表情還是内心都波瀾不驚。
“為了接受考驗。”
“考驗?什麼考驗?誰考驗我們?”
“不是我們,是你。”師傅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從此刻起,你要學會在東涼活下去。這裡不需要弱者,更不需要……猶豫不決的人。”
說罷,師傅站起身,門外不知何時躲在暗處的獄卒走到門口,打開鐵欄上的鎖,待師傅走出後再次鎖上。
夏逸飛不解,以為師傅要被帶去行刑。
“師傅!你們要帶我師傅去哪兒!”
夏逸飛撲到牢門前,卻被鐵欄阻隔。他這才注意到牢門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抓痕,有些痕迹裡還殘留着暗紅色的血迹。
“逸飛。”
師傅回頭,月光從高處的通風口斜射進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從此以後,你不許再掉一滴眼淚,要活下去,全靠你自己。記住我的話,永遠牢記。”
“師傅——”
師傅轉身離去的背影漸漸被黑暗吞噬,兩個獄卒一左一右地押送着他。夏逸飛死死盯着他們的背影,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在走廊盡頭。
地牢重歸寂靜,隻剩下遠處不知何人的痛苦喘息,和老鼠窸窸窣窣的爬行聲。
夏逸飛蜷縮在牢房角落,數着從頭頂岩縫滴落的水滴。
“嗒、嗒、嗒……”
水滴在石闆上砸出深淺不一的凹坑,他必須伸長脖子才能接到幾滴。舌尖觸到冰冷的水珠,喉嚨裡火燒般的灼痛才稍稍緩解。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腹中空得發疼,胃袋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松開。
牆角的老鼠窸窸窣窣地爬過,黑豆般的眼睛在暗處發亮。夏逸飛盯着它們看了很久,突然伸手一抓——指尖隻碰到一截冰涼的尾巴。老鼠尖叫着竄進牆縫,留下幾道帶血的抓痕。
“已經餓到吃老鼠了嗎……”他自言自語,“韓風妹妹說老鼠吃了會生病……不能吃……”
自從師傅被帶走後,整整三天過去,竟再沒聽到任何動靜。沒有獄卒的呵斥,沒有犯人的慘叫,甚至連每日例行的巡查都沒有。隻有岩縫滲出的水珠滴落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這裡真的是地牢嗎?
“我會餓死在這兒嗎……”
打破一切的突變是在第五天。所有人都被逼到了極限。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巨響如一聲号令,煽動了地牢裡所有“囚犯”蠢蠢欲動的心。
夏逸飛正用那截骨頭在牆上刻着記号,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地底傳來,整個牢房都在顫抖。牆灰簌簌落下,遠處傳來石塊崩塌的悶響。緊接着,此起彼伏的喊叫聲在走廊裡炸開。
“機會來了!”
“沖出去!”
“殺光所有人,就能活下去!”
沒人知道是誰下發的這條命令,鬼使神差的,所有人已經拿起手邊能用的工具,毫不猶豫地砍向另一個人的脖頸、頭顱。部分牢房的鎖何時被打開,第一批逃出去的人見人殺人,眼皮都不眨一下。
突如其來的爆炸、越獄、互相殘殺,一切都像是某個精心計劃中的連鎖環節。
夏逸飛貼在鐵欄邊,看到對面牢房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撬開了鎖,正用一根磨尖的骨頭捅進另一名囚犯的喉嚨。鮮血噴濺在牆上,在油燈下泛着詭異的光澤。
無差别殺人,見人就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沉寂了三天的地牢,立刻回蕩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不僅僅是要制造一場無序的混亂,更像一個荒野怪獸的競技場。囚犯們像瘋了一樣互相撕咬,有人甚至為了一把生鏽的鑰匙扭打在一起。對面那個曾受到驚吓挂在天窗鐵欄上不敢下來的少年,此刻正騎在一個壯漢背上,用牙齒撕扯着他的耳朵。
毛骨悚然的一幕,吓傻了的夏逸飛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
忽地,那雙黑洞般的眼睛看向夏逸飛,如餓獸一般撲過來,扒在鐵門上,手臂穿過縫隙試圖抓住他。幾次失敗,隻好悻悻而返,尋找下一個目标。
鐵欄上還留着醒目的血紅色,是剛才的少年抓握時留下的。好在自己牢獄的門鎖還安然無恙,否則眼下死的就是自己了。想到這兒,夏逸飛腳上一軟,徹底脫力跌坐在地上。
不幸中的萬幸。
走廊依然是無邊的黑暗,聞不到硝煙的味道,估計爆炸聲是從樓外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