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
暗處傳來破空之聲,那抹青影應聲而來,依舊是暗淡的青色。伸手接住它時,冰涼的觸感順着指尖蔓延至心脈。
“我知道你能做的事很多,可不可以,保管好柏夫人的身體,等我們離開的那一天,我要帶她一起走。”
玉笛暗暗發出青光回應我。暗青色的流光從孔洞中溢出,悲怆的笛聲嗚咽着盤旋而起響徹春來殿後院。金色的流光鑽進新墳,滲入泥層。光芒淡化為寒芒,直至徹底消散。
“還有那道士、白衣人……”
後槽牙咬得生疼,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閉眼的瞬間,積蓄多時的淚終于砸在笛身上。握着玉笛的手緊了緊,發洩最後一點怒意。
“一個不留。”
第一次被五六名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都是前院來的人,奉皇帝之命,将我清洗幹淨,徹底洗去我身上的邪祟。溫熱的水汽氤氲在檀木浴桶周圍,她們纖細的手指拂過我的肩頸,香露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不同春來殿服飾的料子,嶄新的綢緞中衣觸膚生涼。
鎏金皇宮馬車停在殿前時,我踩着描金腳踏猶豫了一瞬,回頭望向守在春來殿門口的阿丘。
“若能回來,明早我想喝蓮子羹。”
車廂内壁包着暗紋錦緞,小幾上香爐裡飄出一縷青煙,随着馬蹄聲輕顫。透過紗簾縫隙,我看見朱紅宮牆的陰影一道道掠過車轅。
踏入後宮前院的瞬間,鵝卵石小徑在腳下微微硌着腳。興甯殿回廊轉角處的燈台剛被點亮,将雕欄玉砌照出流動的光澤。
拓跋枭還在前殿處理事務,他們要我坐在寝殿的床榻上等。
在春來殿多點一盞便是奢靡的燈台,而興甯殿的燭火卻煌煌如晝。綢緞中衣被薄汗浸透黏上皮膚,我失神坐在床沿,手指無力搭在腿上。
拓跋枭何時進的屋,我竟渾然未覺。直到一雙赤腳踏過織金地毯,陰影沉沉地壓下來,我才猛然回神。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不由分說地将我提起,狠狠丢回錦被堆裡。我踉跄着跌進柔軟,發髻散亂,一縷碎發垂落眼前,遮住了視線。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我,眸色陰鸷,擡手扯下勾起的薄紗帷幔。估計見不得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下一刻,拓跋枭猛地揪住我的領口,粗粝的指節抵在頸側,迫使我直起身與他對視。
“你可知柏氏為何而死?”
我别開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道:“柏氏?你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肯叫……”
拓跋枭眉峰微蹙,擡首睨着我:“朕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本就是柏岐利保全地位的貢品,也是她自願獨守深宮。朕賜她夫人,已是大恩。”
胸腔裡翻湧的怒意幾乎要沖破喉嚨,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個字,猛地掙開他的手,翻身撥開帷幔就要下榻。
“回來。”
“我要回去替她守夜。”
我頭也不回,赤足踩上柔軟的地毯。拓跋枭的聲音跟在身後。
“替一個要你死的人守夜?清漪公主還真是心胸寬大。”
拉開興甯殿的大門,夜風從殿外卷入,吹得衣袂翻飛。身後的拓跋枭一腳踩在床沿,手肘撐在屈起的膝蓋上,在燭光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整個寝殿的空氣仿佛都随着他這一踏而凝固,連飄動的帷幔都靜止了一瞬。
“你對柏夫人一無所知。不準那麼說她。”
“呵,今夜着實有趣。”
我半回頭惡狠狠瞪着拓跋枭。他卻像是瞧見了張牙舞爪的幼獸,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底暗芒流轉。半晌後直起身,明明隔那麼遠,那股威懾還是震得我無法動彈。
“出言不遜,忘恩負義,今夜的折子,你想了多久?”
這個人叽裡呱啦說什麼話。
我沒理他擡腳欲要跨出門檻。
“聽好,你若踏出這道大門,明日朕便舉兵突圍定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