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走廊時，陳鶴平靜的找到那個哭聲來源的房間，推開門，門裡的孩子蹲在角落，撇着嘴巴，眼淚挂在臉上，看着一臉平靜的陳鶴，小孩稚氣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為什麼……”

“嗯？”

“為什麼你爸媽死了，你不哭？”

“為什麼你非要吃那個蛋糕？”

“為什麼要和爸媽鬧脾氣？”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呢？”

小孩歪着頭，他看着面前和他長着相似的大人，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滿是泥的小手擦去眼中的淚。

“不是我的錯……”陳鶴低着頭，光線讓他的臉一半埋在陰影之中，他渾身都在顫抖，手因為過于用力而青筋暴起，“這是一場意外……”

像是為了加深可信度，也是在說服自己，他又重複一遍，看着面前的小孩。

小孩有些無措，手指攥着已經卷邊的衣服，聲音染上哭腔：

“大伯說，爸媽是因為我走的，我克他們，他們都不願意接受我。”

“沒事啊，沒事的，”陳鶴捏緊衣角，盡管極力壓制，還是哽咽着，“小爺我還不需要他們呢，不依然活得好好的。”

“真的嗎？”小陳鶴的聲音變得細細的，面前的又變成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她沖着陳鶴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清澈明亮，看到她，陳鶴腦中多了幾個片段，很零散，但足以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喝了就能長高......真的嗎？"

姚玉的尾音被巷子裡的穿堂風揉碎，她盯着碗沿浮動的奶沫，喉頭動了動。男人掌心的繭蹭過她發黃的辮梢，像父親從前替她绾發時的觸感，那麼溫柔，令人眷戀。

如果那天父親沒有把她推出門，說"換袋米就回來"的話，她也許要很久才能喝到一碗牛奶呢。

瓷勺磕碰的輕響中，她咽下了第一口甜腥，随即，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她暈了過去被眼前的大叔往蛇皮袋裡一裝，拉着一輛破推車走了。

醒來時，黴斑在帳頂織成蛛網。

"玉來了，金就不遠了。"新母親的指甲刮過門框，看見女孩醒來，露出笑容：

“你叫姚玉，是我們的福星。”

臘月裡，弟弟的啼哭剖開了老宅的死寂。姚玉被推到搖籃前，女人枯瘦的手掐進她肩胛：“笑啊！福星得笑！”

“這可是你的弟弟，你得依着他，呵護着他，要是哪裡磕到碰到……”那尖指甲掐進姚玉的肉裡，她卻不敢喊痛，隻好扯動嘴角，在銅盆倒影裡看見自己扭曲的臉——像廟會上被竹簽釘住四肢的傀儡。

弟弟周歲那日，她那醉醺醺的丈夫踹開柴房，這才隻結婚幾個月，他就已經本性暴露。

姚玉被踹到地上，不敢聲張，隻能捂着受傷的地方慢慢地爬起來，黑貓從陰影處叫喚了聲，姚玉連忙捂着它，一臉緊張看着身後的丈夫，确定沒事後，這才撫摸着它的毛發，黑貓就這樣陪着她在這個痛苦的日子，一直捱到了現在。

當她匆匆回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成定局。

黑貓就這樣躺在地上，它的身上還立在一把砍柴的刀，這把刀将它的身子幾乎分成了兩半，鮮紅的血流了一地已經快幹涸，它瞪圓了眼睛，眼珠像個金黃的琥珀，卻失了神色。

丈夫捂着手上的傷口還在罵着：“你看看，這該死的，給我手臂留有這麼長的血痕，還死不松口，真是邪了。”

周圍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見此，紛紛說這貓有不吉利，還有人叫好。

她拔下那把刀，刀拔出的瞬間，血濺了她一臉，她拿着這把刀，竟比竈台上的豆腐還軟，并沒有她想象那麼重。

血漫過從床上流下來時，姚玉手上拿着那把磨得鋒利柴刀，柴刀也重新沾滿了血。

她接了盆水，把臉上的血還有身上的血洗幹淨，她突然想起被拐那日巷口的野玉蘭，也是這般豔得發苦。月光從刀口淌進來，恍惚間竟成了那年碗裡晃蕩的乳白色。

“喝了能長高，會不會也能讓人變健康，我可以拿回去給媽媽喝嗎？”

最後的音節墜入火光之中，她被綁在那裡，如同當年那隻摔碎的青花碗，一點一點消逝在衆人的眼底，化為了灰燼。

“你看到了什麼？”

陳鶴看到最後一幕，聽到聲音，驚醒卻發現那個女孩和他挨得極靜，他甚至能看到她眼神裡的自己，一臉驚恐和無措。

“在這群人中，我們才一樣，不是嗎？”小女孩踩着輕快的步伐，繞到了陳鶴的身後，

“我知道你想離開這裡，就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丈夫，自然而然地，我知道你想通關的目的，所以，我們才是天然的盟友，不是嗎？”

姚玉牆上的影子在變長，在陳鶴的耳邊用着甜美的語氣說出這些話。

陳鶴往後看，卻看到姚玉還是那小小身子，影子卻已是成人的模樣，她背手，青澀的臉龐卻露出不屬于她這年齡階段的成熟。

“我不知道，不知道……”陳鶴蹲下來抱着頭，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你不需要知道，你隻要全心全意信任我就好了。”姚玉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笑容，朝他伸出手。

“陳鶴！”

就在陳鶴精神恍惚，差點握上那隻手的時候，林詩和蘇錦從門裡出來，及時喝住陳鶴，避免他犯傻。

“你們怎麼能進入我的主能夢境的？”姚玉臉上有一瞬的驚詫，很快露出笑容，“我沒找上你們，你們倒自己上門了。”

“我之前還在疑惑，為什麼一直在繞圈子，你藏得夠深的。”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姚玉輕笑。

“我知道我們最初的線索，還有之前我們都一直是你在搞鬼。”

“那也隻能怪你們這些闖關人太笨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離開，我想動手腳也不難啊。”

姚玉在牆上的影子像橡皮泥，元限拉長，順着牆，長出很多的觸腳，朝林詩她們刺去。

林詩拉着陳鶴躲了過去，隻是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兩個很快明白，這次能否出去的關鍵在于深陷痛苦之中的陳鶴。

而此時的陳鶴的大腦就像是一場永不落幕的電影，他的經曆和姚玉的事一遍一遍在他腦中交雜播放，腦海裡的他隻能被迫捂着耳朵閉上眼睛，試圖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