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明見外祖神色動搖:“何況有你在。”
他沉默片刻。
“我……”
若叒在那雙堅毅清澈、充滿祈盼的眸中看見女兒的身影。她一生自由。
終是歎了口氣,妥協般颔首:“好。”
*
鳳翎帶着衆弟子下山,一路東行,途徑一村子,奇異得是此處杳無人迹,但殘留的魔修氣息分外濃重。
“師叔,村民們是不是遭害了?”
顯而易見的東西。
鳳翎瞥他一眼,不做聲。
雪花飒飒,落到羅盤表面,觸及冰冷,瞬間化成水。盤内指針轉個不停,捧着它的弟子不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怯懦地往後退了半步。敵不過鳳翎火眼金睛。
“廢物。”鳳翎一鞭子抽到他的腳邊,冷冷道:“挺直腰闆。”
他出任務獨行慣了,最會的就是打架,因而此刻帶了一群沒見識的小崽子尚不能設身處地。
害怕還不叫人害怕了嗎?有違天性。
但弟子敢怒不敢言,隻是心中腹诽。
“是!”
“這周圍最近的門派是哪家?”
一弟子下山之前功課就做足了,防着被抽查到,他暗誇自己有備無患。定然能拔得曆練頭籌。
弟子想了想:“最近的是玄氣門,其次是清水派。”
實話實說,鳳翎沒有弟子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不知道就确實是不知道。
“你們先去找找附近還有無活人,找不到再随我去玄氣門探聽一番這村子的事情。”
打架的事情不用教,善找情報才是他們該學的。
師叔發話,莫敢不從,衆人當即結伴散開。
*
月上柳梢、夜闌人靜時。
若叒和風明今晚暫住清水派,房間内還亮着燈。
“白日未曾尋見妖邪的氣息。”
他問:
“明兒,你怕嗎?”
風明在用帕子擦拭劍刃,刃面一轉照出自己的臉,清晰明澈,是把好劍。
他搖頭:“不怕。”
興奮還來不及呢,怕什麼?
可若叒看他低垂的眸子和對着自己的半張側臉,莫名有些後悔了。
忽然風明的耳朵尖微動,喜道:“外祖,有動靜。”
一道黑影從窗邊閃過,風明拎劍破門而出。
巾帕落到地上。
“明兒!”若叒在後頭喊:“勿要急躁!”
一時心軟,讓明兒前來不是個正确的事情。
風明一路追着那黑影,他對清水派本就不熟悉,兜兜轉轉好幾圈,徹底迷了方向。劍從樹上劃過,留下一道痕迹。
他繼續往前,卻又回到原處。無論從哪個方向走,最後都能看見這做了标記的樹。
月華流瀉,風明按着那劍痕:故弄玄虛。
這應當是個陣法,偏偏風明不擅長,從内部打不破,便隻好向外面尋求幫助。
他給若叒傳音:“外祖,速來。”
很快得了回信:
“明兒小心,我這就來。”
雖然求助了,但風明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他這回細細觀察一番,再從四面出發尋生路。
後夜漫漫,稍有不慎便會行差踏錯。
風明見到前方浮現了一點兒亮光,他謹慎地避開,也是這時黑影突襲,風明舉劍迎上。
好強烈的魔氣。
兩股力相撞,風明被沖勁撞到樹上,撞得兩眼模糊,他強撐着力氣,朝某處又猛然打過去一道靈力。
忽而聽到有人喊:“明兒。”
風明喜出望外。是外祖。
聲音從光處來,看來那裡果然是出口,不然不會攔着他。
風明當即踏風,向着那光奔跑而去。
光圈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像被人生生撕開的一道口子,風明瞧見光圈裡有一人:“外祖!”
又喊了一遍:“外、祖!”
……
那人倒下了。
……
風明隻來得及接住他的身體,雙膝因為奔行急促而踉跄着跪下,鼻尖一股濃郁腥氣的血味,他顫抖着伸出左手。
血,滿是血。
太紅了,紅得滾燙、冰冷。
刺得風明冷熱交加。
若叒推了推他的臂膀:“快、跑。”
說罷,手無力垂下。再無生氣。
風明的視線不敢置信地滑過外祖的身體。
開膛破肚,内丹被拿走。他胸口還有一道獨屬于自己靈力的傷口。
是他、原來竟是他害了外祖麼……
“明晚,我來取你性命。”
耳邊傳來魔修悠閑看戲而發出的、漫不經心的大笑,好似嘲諷。
“要是害怕,就快些逃跑。”
他留下這句話。
不知怎地,空中激蕩的笑尾音變作“嗡嗡”一陣鳴響,風明覺得頭腦發昏……
最後生生被逼出一口血來。
……
雪落。
血灑。
他失了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