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從舟:“……”
青柯跟溫九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殿下半跪在地上,端着碗兢兢業業給小孩兒喂藥的場景。
“公子?”青柯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怎麼?”喂藥的人頭也不回,聲音切切實實是他聽了十來年,閉着眼睛都不會認錯的,他家殿下的聲音。
青柯:“……”
“我來喂吧。”青柯主動道。
“不用,你喂不進去。”
“喂個小孩兒而已,哪有喂不進去的。”青柯覺得他家殿下誇大其詞,“況且我肯定比您會伺候人。”
既然青柯都這麼說了,季從舟眉梢一揚,把碗遞給他:“行吧,成全你。”
片刻後。
青柯侍立在一旁,陷入沉思。
“都說了,”季從舟像是無奈又像是炫耀,“她隻認我喂的藥。”
青柯不理解:“她早上還咬了您一口,就因為您救了她?可我們也沒少出力啊。”
“大概是我比較讨人喜歡。”季從舟自鳴得意,向其他人尋求認同,“是吧,溫兄?”
青柯:“……”
溫亭安靜地在一旁暖手,聞言說:“季公子确實面善。”
季從舟煞有介事:“溫兄慧眼如炬!”
青柯:“……”
面善不面善暫且不論,這小姑娘——
青柯仔細端詳。
“這小孩兒跟季公子倒是有幾分神似。”溫九這時道。
心中所想被人點明,青柯認同地點頭。
“是嗎?”季從舟剛好喂完藥,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臉上。
他們都沒有照顧小孩兒的經驗,一個時辰過去,小姑娘灰撲撲的臉上依舊沒人擦拭。
季從舟看了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下意識看向身旁。
溫亭觀察片刻:“眼睛像。”
小姑娘的眼睛童稚天真,季從舟的眉眼神采飛揚。神韻千差萬别,但細看之下,都是偏圓的眼睛,大且明亮,璨若繁星。
季從舟沒辦法對比,隻當是贊美,毫不客氣地全盤收下:“看來是命中注定,該我救你一次。”
小姑娘不語,安靜地聽他們讨論,乖巧地任季從舟給她擦臉。
廂房的門被敲響。
住持特意來向他們道謝。
“舉手之勞。”季從舟客氣回應,終于把小姑娘伺候停當,告辭道,“時辰不早,我們也該下山了。小姑娘在寺裡,也要勞煩——”
話還沒說完,一直安穩坐着的小姑娘登時跳下椅子,小跑到季從舟身邊,固執地拽着他的衣角。
“……天要黑了,我若再不走,今日便下不了山了。”季從舟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要不我明日再來看你?”
但不論怎麼說,小姑娘就是不肯松手,一幅要纏着季從舟絕不撒手的架勢。
住持慈眉善目地念了句佛号:“小童與施主有緣,若是方便,施主便将她帶下山去吧。”
“可是,我在朔北城待不了太多時日。”季從舟為難道,“屆時若是她家人來尋——”
“她母親眼下逢變,無暇顧及,才将她托付到寺中,盼她能隐藏蹤迹,保全自身。然施主經曆了今日之事,想必也知道,寺中對她而言,已不是安全之地。既如此,還不如将她留在施主身邊,請施主護佑周全。”
事已至此,季從舟低頭看了眼倔強的小姑娘,對住持道:“我留個住址,到時她家人若尋來了,請她母親直接去找我便好。若我先一步離開朔北城,會提前将她送回寺裡,到時請住持看顧。”
住持道:“自當如此。”
小姑娘沒有行李,抱起來就能下山。
臨行前,溫九拿了一包藥材交給青柯。
季從舟認出來,那正是方才溫亭趁空隙處理的藥材,像是未蔔先知:“溫兄,你知道——”
“有備無患。”溫亭道,“無論她是要跟你下山,還是留在寺院,都能用得上。”
季從舟牽着小姑娘,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回頭。
離開室内,溫亭仍舊裹了大氅,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文弱的身體,在寒風中依舊站得筆直,仿佛風刮不倒,雨摧不折。
“……溫兄。”
溫亭見他回頭,微訝道:“季公子請說。”
“那日,溫兄是何時離開的?”季從舟道,“我辰時一刻過去,已經人去樓空了。”
“多留一晚已是季公子極發善心了,我們不好打擾,寅時便告辭了。走得匆忙,未及知會,還請見諒。”
溫亭言辭溫文,嘴角挂着恰到好處的笑,溫和卻不失疏離。
“晉州山寺一别,我也曾去找過你,可惜,依舊是去遲了一步。”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乍一聽像是責怪。
溫亭神色如常:“雲遊之人,去留随心,行蹤不定,不見即是無緣。”
“但這已經是我們見的第三次了。”季從舟笑吟吟地豎起三根手指,“依溫兄的說法,我們稱得上十足有緣了。”
溫亭颔首:“有理。”
“我對溫兄一見如故,早将溫兄視作摯友。不知溫兄如何作想,但如今,我以故友的身份相邀,”季從舟目光灼灼,“山寺苦寒,溫兄可願下榻寒舍?”
不以照料幼童強迫;
不請寺院住持施壓。
季從舟笑意盈盈,端的是從容坦蕩,至誠至真。
四目相對。
許久,溫亭唇角微牽。
“再卻不恭,”溫亭溫和有禮,“那便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