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

伊安一動不動，仍舊保持懷抱蔔衍的姿勢，目光呆滞怔仲地看着四周，嘴裡一片腥甜。

惡心。

她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起來，内心的暴虐因子不斷累積。

想殺人。

這個念頭從有意識起就一直伴随着她，中間因為蔔衍忘掉了些，但現在蔔衍沒了，這個想法在腦海裡蠢蠢欲動，她迫不及待想試一下。

手機裡說，殺人很爽，是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愉悅。

伊安這樣想着，扒開面前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的卵，試圖從海底回到岸上。

人類生命力極弱，海底她們生存不下去，她需要上岸。

伊安費力扒拉車門，往上遊。

這個大海也很髒，烏黑黑一片，分辨不出方向，伊安隻能憑借着記憶往上遊。

終于，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她浮出水面，接觸到清涼的空氣，同時發現海水竟然變紅了！

來不及細想其中的緣由，一股風就迎面襲來，帶來破敗的黑暗氣息，混雜着垃圾的惡臭味和血肉腐爛的腥氣。

伊安頭發随風飄揚，她緊皺眉頭，眯了眯眼，往前滑動了幾下，在茫茫夜色中找到了氣味的來源——

岸邊的垃圾山，以及沙灘上的魚群屍體。

巨大的鐵鈎貫穿全身，腹部撕出一道大口，鮮紅的血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浸透沙灘，染紅了整片海域。

蔔衍走上海灘，修長夢幻的人造魚尾變成仿生橡膠人腿，她踩在沙灘上，被血浸濕的沙子不受控制地上下晃了晃，有種在菜市場挑選肉類食品時手按在上面查看是否新鮮的感覺。

手指離開，指腹會落上一層黏膩的極淡的血，腳落下擡起間，濺起的紅色血液落到小腿上，很燙，像這些魚剛死身體還是溫熱的。

不遠處有幾個人，她們穿着防護服，帶着防毒面罩，低頭交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貌似很開心，因為伊安聽到了笑聲。

得意、放肆、瘋狂、不顧一切的笑聲。

伊安頓了頓，手掌下意識地緊握成拳，加快腳步，奮力往前走，她要殺了她們，殺了她們！

這些都是她們造成的。該死的人類！

蔔衍也是因為她們才死的！

可就在伊安準備下手擰斷她們的脖子時，一個人的面罩突然掉在地上。

她呆愣片刻，歪了歪頭，四肢似乎有些僵硬，過了幾秒才想起來彎腰，撿面罩。

同時，一陣風吹來，她的頭發四處飛散，于是一張悲傷至極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入伊安眼中。

是蔔衍。

伊安瞬間就愣在原地。

蔔衍沒死？她沒死！

巨大的喜悅幾乎要将伊安的大腦沖暈，心跳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耳中不斷重複那句話，蔔衍沒有死，沒有死……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海水裡待的時間過長，伊安竟有些不适應人類雙腿，她别扭地往前走了幾步，一不小心摔到地上。

霎時間，裸露在外的尖銳魚骨劃破手掌，裂出一條深而長的傷口，金紅色的血滴到死去的魚身上，魚腮幫動了動，腐爛的身體長出新鮮的血肉。

但伊安并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全身心仍沉浸在蔔衍還活着的興奮中，跌倒後立刻就站起來，踉跄往前走。

蔔衍蔔衍……她乖巧美麗善良的人類伴侶，她多麼希望自己還可以再擁抱她一下。

正巧，海水上漲，人腿順勢變成魚尾，伊安滑動魚尾，夢幻的尾鳍閃閃發光。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遠處的蔔衍停下撿面罩的動作，半彎着腰往一望無垠的血紅大海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陰沉的天空下，她看見一個正朝她走過來的半人半魚的怪物。

像人魚，但又不是。

因為這隻跟印象裡的相比較顯得過于僵硬，無論是遊動的姿勢還是其她。

蔔衍收回眼神，微微俯身，伸手撿起面罩。

“不早了，今天任務完成，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就在這時，為首的女人擡起頭，欣賞性地看了一眼生靈塗炭的海岸，接着把目光轉到身邊的每一個人，笑道：“明天繼續加油！”

然後她把目光轉到一直沉默，不參與她們談論的蔔衍身上，半開玩笑似的說：“尤其是蔔教授，如果不是她，帝國或許還想不到用這種方法逼祂現身呢。”

“不過……”她語氣突然一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道：“這個世界真的有人魚嗎？”

“祂們真的能扭轉時空，讓我們這個破敗不堪的世界恢複如初嗎？”

其她人面面相觑，沒有吭聲，她們齊刷刷看向蔔衍，這個任務真正策劃師。

蔔衍整理好被風吹散的頭發，帶好面罩，也沒有回答她們的話，隻是在轉身離開時道：“異神計劃也可以正式啟動了。”

之後，她們迅速離開，像從未出現過一樣，隻留下困惑迷茫的伊安和混亂不堪宛如地獄的海岸。

同一時間，一道來自天外的聲音響起，在伊安耳邊回蕩，經久不息。

“看清了嗎？如果你帶她離開，這就是下場。”

這道聲音莫名有些熟悉，伊安耳朵動了動，在記憶中尋找，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短發女人的樣貌，穿着幹練，似乎每天很忙的樣子，說話很急，卻很有耐心，但說得話很木讷，伊安不是很喜歡她。

依稀記得，蔔衍也害怕她，她要抓走蔔衍，還欺負蔔衍。

她也該死。

“看清什麼？”伊安臉上挂着标準的笑容，睜開眼睛問：“我是人造怪物，那條魚的複制品，還是又看見了蔔衍的仇人，我要報仇的目标？”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伊安低下頭，看着懷裡活生生的還有溫度溫熱的蔔衍，淡聲道。

接着，用嘴唇蹭了蹭她嘴角，最後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個吻。

她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