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霖的視線瞬間模糊,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身體仿佛漂浮在空中,像是踩在柔軟的雲朵上,輕盈而舒适。
周圍水霧缭繞,溫潤的水流輕輕拂過他身上每一寸皮膚,洗去了一身的污垢與疲憊。
徐霖伏在水池邊,雙目緊閉,後腦勺鼓起了一個大包,隐隐作痛。
少女的聲音輕輕響起:“下手重了嗎?”
一道幽蕩的聲音回應:“應是無礙,比小姐的高一些。這人很瘦,婚服應穿得下。”
什麼情況?
徐霖昏昏沉沉,隐約聽到周圍傳來的聲音。
一隻冰涼的手在他的後頸處逡巡,鋒利的指甲輕輕劃過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忽然,那隻手猛地一提,将他提了起來。
少女的聲音再次響起,有些急切:“奶媽,拜托你了。我去引開他們,世上隻有那個人才能幫我們。”
女鬼應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将他送進花轎,出城……”
徐霖的頭沉沉的,意識像是被一層厚重的霧氣包裹。等到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忽然愣住。
那雙全是眼白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距離近得幾乎貼到他的臉上!
那紅衣女鬼,竟有了實體!
她渾身濕漉漉,水漬“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像是剛從水裡出來。
徐霖深吸一口氣,從善如流地閉上眼睛。
她手中舉着一個托盤,裡面擺滿了胭脂水粉,正拿着什麼在他臉上點點畫畫,一會兒描眉,一會兒摹唇。
徐霖的雙手被繩子緊緊縛在身後,動彈不得。
過了許久,他再次嘗試睜開眼睛,餘光瞥見桌案上擺放的鳳冠,女鬼背後的銅鏡大緻的面容,頓時了然——這是想讓他做新娘子!
逃婚?
随便從地牢裡抓一個人來替嫁?
不考慮性别的嗎?
這麼草率!?
“别亂動。”
女鬼的聲音冷冰冰地響起,“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姓甄名真,是赤城城主的女兒,我是你的奶媽。”
徐霖:“……”
好直接粗暴。
她一邊說着,一邊繼續在徐霖臉上塗抹,“昨日,小姐在城門抛繡球,小姐很喜歡接住繡球的公子,但他卻扔下繡球不告而别。是姑爺撿起了繡球,保全了小姐和城主的面子。如今的姑爺是小姐的朋友,但他并不是小姐喜歡的人。”
徐霖忍不住開口,善意提道:“既然是朋友,不喜歡,不嫁便是。”
女鬼歎了口氣:“哪有這麼簡單?城主最重名譽。”
徐霖皺眉道:“天下哪個父親會為了名譽犧牲女兒的幸福?”
女鬼冷笑一聲,聲音陰森:“那是你見的畜生少。”
徐霖不置可否。
女鬼的手頓了頓:“我曾見過一個婦人接連生下三個女兒。”
“第一個女兒出生時,産婦九死一生在産房生産,丈夫隻是冷臉看了一眼,随後頭也不回地賭錢去了。”
“第二個女兒出生時,丈夫瞧都沒瞧。”
“第三個女兒……酗酒的丈夫回家,将她高高舉起,正要摔下。”
徐霖心中一驚。
“聽到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叫,母女連心,婦人提着菜刀連忙從廚房沖出來,一刀又一刀,捅死了男人。
“可是後來她被夫家的人逼迫,一命抵一命,投井自盡了。”
徐霖聽到這裡,一頓:“這位婦人……”
女鬼的聲音更加陰冷,道:“我是小姐的奶媽。小姐是好人,是小姐為我三個女兒找了好心的人家。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小姐想救你。你隻管安心坐轎子離開便好。”
徐霖道:“若是被發現……”
女鬼道:“你披着蓋頭,拿着這塊靈牌,不會被發現的。姑爺人很好,是小姐的朋友。你随姑爺離開赤城,他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徐霖沉默片刻,又問:“這位甄姑娘為什麼要救我?我替她出嫁,她要去何地?你們是何人?駐守赤城的城主是何人?”
“不必懷疑小姐的身份。在這赤城,還有誰能從城主手中救出人?”女鬼的聲音忽然變得急促,打斷了他的話,“我頭七回魂時,想再看小姐一眼,然後……”
她突然停頓,語氣一變,“不好,那些人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快上花轎!記住,出了赤城,不要回來!”
話音未落,房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有人敲門:“小姐可準備好了?”
女鬼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胭脂盒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一把拉起徐霖,揮袖開門,将他推向院子早已準備好的花轎:“快!沒時間了!”
徐霖被推入花轎,眼前一片紅色,蓋頭遮住了他的視線。
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有人喊道:“快搜!别讓他跑了!”
花轎被猛地擡起,徐霖的身體随着轎子的晃動而搖晃。
一路上,鞭炮聲不絕于耳,“噼裡啪啦”響徹整條街道,空氣中彌漫着硝煙的味道,顯得熱鬧非凡。
前排的唢呐聲高亢嘹亮,鼓聲震天,人群喧鬧。
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有的踮起腳尖張望,有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徐霖坐在喜轎中,紅蓋頭遮住了他的視線,隻能透過簾子的縫隙隐約看到外面的景象。
轎子随着轎夫的步伐輕輕搖晃,他的心情卻十分沉重,腦海中回響起女鬼的話。
“出了赤城,不要回來!”
赤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忽然,轎子猛地一頓,外面的喧鬧聲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一股陰冷的風從簾子縫隙中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