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以為呢？”男人不答，反而頗有些考驗意味地問道。

神子目光專注地看着身側的男人，此刻的他無比純粹，看着一個人就好像将對方放在了世界的中心，除了眼中的人再無其他。

男人并不是沒有被全神注視過，可想到面前的人是神的代言人，是最純粹的存在，他的體内就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隐秘的興奮，輕微的戰栗在脊背上跳舞。

于是他的目光也熾熱起來，不過，冷淡太久了，他的目光仍是十分克制。

“越是能接受母神的力量，而不失控，便越是接近母神的存在，”神子認真的眼中仿佛升起一縷認同的情緒，有些含情脈脈，卻又像是錯覺，“星輝教主，你是離家很近的人。”

男人眉眼一彎，似頗為滿意道：“這是星輝的榮幸。”

神子卻沒有回應他的笑，而是緩緩道：“隻是幸運嗎？”

男人的笑意既不凝固，也不繼續，他仍是笑着道：“不是幸運，又是什麼呢？”

神子仍是專注地看着他，卻沒有說話。

那目光裡什麼都沒有，卻叫等待答案的人收斂了笑意。

男人垂下眼尾，片刻後重又擡眼：“神子不如與吾同住一處，星輝也好聆聽母神的教誨。”

“随你安排。”神子不慎在意，看了男人一眼，像是知會一聲，便走下祭壇。

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下方的信徒都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神子跨過鮮血與屍體，沒有踩踏，也沒有很在意。

在衆多灼灼的隐晦目光中，他停在一個人面前。

那人沒想到自己被選中，他單膝跪下來，低着頭，很恭順的樣子。

“很難受吧？”神子的聲音仿佛飄散在霧中，在信徒中引起情緒的波瀾，但周圍都很安靜。

在那人眼中，一隻白得純玉的小手進入他的視線，在他瞪大的瞳孔中，不容置疑地貼在他的心口上。

“咚咚咚”，心髒的跳動聲忽然變得不容忽視，然後在身體各處引起巨大的跳動聲。

咚咚咚……

好像一切都震動起來。

眼前開始眩暈，世界開始旋轉，被無邊的痛苦和絕望折磨得脆弱的神智即将坍塌。

但混亂中又有那道缥缈的聲音傳來，将他錨定。

“你是親近家的孩子，你的所有思緒……都很好，母神會喜歡你的。”

這聲音恍若長輩般的溫和憐愛，将他作為家族成員接納，引誘出他的信任，他的依賴。

他暈乎乎地擡起頭，就看到兩輪紅月散發着柔和的光，完完全全将自己接納。

他張了張嘴，茫然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打亂他與面前之人自成一界的氛圍。

“他這樣，就是您之前說的……母神喜歡的樣子嗎？”

低沉磁性的聲音明明足夠好聽，卻自帶莫名的森寒，叫迷蒙的人也清醒了過來。

星輝教主走到神子身側，看着神子放在面前人心口上的手。

神子看了男人一眼，擡起那隻手，落到茫然小狗般的青年頭頂撫了撫。

“你以後跟着我。”

青年恭順地低頭應“是”。

神子收回手，才轉身認真回答男人的問題：

“不全是。每一個不明所以，卻又于茫然間無家可歸的痛苦靈魂，都是母神的牽挂。”

“一棵樹如果被無所知地斬斷了根，即使仍然存活，卻再無安甯。仿若失去什麼的遺憾和痛苦，會叫它不停想要追尋什麼。追尋什麼呢？”

“無論什麼，都是徒勞，時間走過，枝也枯了，葉也散了，無根之木會在茫然追尋中，絕望地掙紮凋零。誰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也沒人在乎。”

神子擡頭凝視覆滿天空的血月，像是在用目光細細描摹上面細線蟲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