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和是挑釁吧?這雨都下成了瀑布,出去玩?
“不用了。”向嘉把最後一口包子咽下去,戰術性後仰,微笑着面對林清和,“忽然對你沒興趣了,賭約取消。”
林清和黑眸漸沉居高臨下審視她片刻,他移開視線重新打開傘,砰的一聲響。深色雨傘遮住了大片的光,他邁着長腿大步跨過門檻踏入暴雨,冷淡聲音落在身後,“你最好是永遠沒興趣。”
林清和長的很帶感,極緻的幹淨與極緻的浪蕩這兩種感覺居然能糅雜到一個人身上。向嘉的目光從他露出來的一截後頸肌膚,一路滑到他窄瘦但有力量的腰上。
可惜了,他浪的太具體。
“再見。”
吃完早飯,向嘉坐在屋檐下看奶奶刺繡。
奶奶記憶很差,她會忘記針線在哪裡,忘記下一步該做什麼,但她的繡工很紮實。一針一線,花鳥魚各有象征,這是獨屬于他們的語言。
她一邊繡花一邊跟向嘉聊着過去,不知道把向嘉又當成了誰。向嘉聽了個大概,她一生有四個孩子成年了兩個。
大兒子掉進江裡沒了,小女兒是十年前走的,她得了肝病,走的時候總是肚子疼需要去打止疼針。
向嘉看着奶奶的繡架,上面多是象征平安吉祥的花紋。
暴雨把天空壓的黑沉,震耳欲聾的雷聲一道接着一道,雨聲鼎沸。又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了屋檐下的昏暗。奶奶臉上的溝壑清晰,她眉宇顯出焦慮。
阿烏一身雨水推開大門,手中雨傘骨折了一半,她渾身都是水風風火火進門,“外面雨太大了,山上的橘子園都被沖了。鎮上人都在上面挖渠,我回來換件衣服也去。”
奶奶連忙起身想往雨裡紮,向嘉一把拉住她,另一手攔住了被奶奶撞翻的繡架。
“奶奶你回去!你别給我添亂了。”阿烏喊了一嗓子連忙跑過來,乍然看到向嘉她腳步停頓。
向嘉心裡咯噔了一下,阿烏也拍短視頻,認出來了嗎?在這裡幾天沒人認識她,她漸漸膽子大了起來。
網絡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遍地都是,不上網不刷視頻的人有很多,她也沒有那麼紅。
“你長得真漂亮。”阿烏由衷誇贊,誇完也就完了,說道,“好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今天不能出去玩了。”
天上的雲都快成黑色了,雨是由九天之上大股大股往下潑。
中午阿烏叫了林清和過來吃飯,向嘉便沒跟他們一起吃。
她的飯被送到了房間,是一鍋鮮嫩的炖魚。沒有放辣椒,湯白肉嫩,撒一把細香蔥,色香味俱全,
房子隔音不是很好,向嘉吃飯期間隐隐能聽到樓下說話的聲音。
林清和對奶奶特别溫和有耐心,跟對别人不一樣。
他和别人說話哪怕是笑着,也是漫不經心,沒幾分感情。
窮拽窮拽。
阿烏聲音很大,好像說什麼雨太大沖毀了一段隧道,這邊唯一的一趟列車暫停運營了。
魚肉鮮嫩沒有一點腥味,江魚雖然刺多,但格外鮮美。向嘉慢悠悠吃完了一小盆宇魚,打開露台門立刻被暴風雨拍了回來。
她坐回去拿起煙盒想點一支煙,考慮到腸胃炎,還是忍住了。
前路一片渺茫,她隻是跟秦朗撕破了臉,還沒有跟徐甯徹底鬧掰。
可能還是要回去,回去該怎麼收這個場?
向嘉非常頭疼,她内心是恐懼上海的,上海最後那一個月,她吃藥都不能正常入睡。即便用了輔助藥物逼自己入睡,也會因心悸驚醒。
鋪天蓋地的辱罵嘲諷,她被推到太陽底下被人圍觀。
網友撕碎了她最後那點僞裝,她醜陋的赤裸。
下午的雨下的比上午還大,露台完全陷在暴風雨的洗禮中,不能站人。
向嘉從窗戶看到江水漫過河堤時她第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來不及褪去的浪潮。
直到越來越多的水漫上來,淹沒了堤岸,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回到房間拿起外套穿上背上自己的包帶上重要證件跑下了樓。
她曾經在容易被淹的江邊住了十二年,外婆教她怎麼觀察江水動靜來判斷是不是蘊藏着巨大的風險。
這個情況,很危險。
阿烏沒在,奶奶抱着大黑貓站在屋檐下看着漫上來的雨水神情焦急,“水漫上來了,阿烏呢,阿烏去哪裡了?我去找找阿烏。”
雨水肆虐,院子裡水已經十幾公分高了。随着雷聲,天陷入了古怪的黑。
向嘉喊了兩聲阿烏,被巨大的雨聲淹沒,沒有一點痕迹。
江水明顯倒灌進了院子,不是正常情況。這勾起了向嘉小時候對暴雨的恐懼,她在進城之前也是山裡人,靠天吃飯。
“奶奶,江水倒灌上來了,你跟我走,我們去高處。”向嘉很後悔此刻沒有手機,她喊不應阿烏,她去抓奶奶的手。
奶奶狠狠甩開她的手,抱着貓往樓梯裡退,“你是誰呀?你想幹什麼?”
“奶奶?”向嘉試探着說,“我是乖乖。”
“你不是。”奶奶轉身朝樓上喊道,“阿烏!乖乖!”
江水隻要漫上河堤,漲水是非常快的。她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往上漲,一旦漲起來阿烏家在江邊第一個完蛋。
自然災害面前,人類脆弱渺小。
“我去叫人,你别下樓别去水邊。”向嘉找到一把雨傘撐在頭頂踏入暴雨,院子的水瞬間便淹到了膝蓋。她逆着水流艱難走出門,主巷更可怕,肆虐的黃色洪水夾雜着斷裂的樹枝與山石奔騰而下,猶如巨獸。
一家酒吧的房門虛掩着,向嘉一咬牙快速沖了過去。短短一段路,她走的驚心動魄,水流力量巨大,人是會被洪水沖走的。
一家酒吧門口地勢高,江水還沒有倒灌進去。向嘉推開了酒吧的大門,來不及觀察時候,她喊道,“林清和你在嗎?”
雨聲喧嚣,她握着傘柄提高了聲音,“林清和!你在嗎?”
樓上一聲門響,林清和穿着白襯衣頂着一頭淩亂的頭發從二樓露頭。他的襯衣領口敞着露出一大片胸膛,裡面沒穿背心,眼尾還帶着一絲惺忪的嘲諷,似乎還想刺她兩句。
“水漫過江堤了,可能會淹到這裡,水現在上升的速度很快。阿烏的院子已經被淹了,阿烏不在,我帶不走奶奶!”
林清和黑沉的眼注視着向嘉,幾秒鐘後,他擰眉開口嗓音沙啞,“什麼?”
“這邊被淹過嗎?不管有沒有被淹過,現在非常危險。以防萬一,趕快轉移!”向嘉發現水已經漫進了酒吧,她不知道當地有沒有通知,這場雨太突然了,“我在水邊住了十幾年,這個情況很不好。還有第二條路嗎?中間巷子水太大可能走不了。”
“後面。”林清和指着酒吧後門,面色冷峻,一邊扣扣子一邊往二樓的露台快走,說道,“二樓後門能通到高處,有小路,水什麼時候漫上來了?”
“剛剛。”向嘉為什麼要觀察江水呢?她不想追究原因,但她一直看着那片江,看着水位迅速上升,“你快下來幫我去帶奶奶,她不認識我不跟我走。”
林清和邁着長腿跑回來,拿着手機匆忙打電話三步并兩步下了樓梯,跟那邊說道,“陳小山,水漫上來了,叫江邊的人趕緊撤。”
手機信号不太好,向嘉聽到電話那頭陳小山扯着嗓子喊,“我們在叫人了,我剛要跟你打電話!我艹這個水太吓人了,什麼情況啊。我活這麼大都沒見過,他娘的,要命呢。”
林清和沒有打傘徑直沖進了雨裡,直奔阿烏客棧去了。